第15章 赐居揽月轩

“冷宫罪婢苏氏，揭发贪腐有功。即日起，擢升为御前尚仪，赐住…揽月轩。”

萧夜凌冰冷的声音如同金口玉律，重重砸在空旷的御书房内，也砸在苏茉混沌的脑海里。

御前尚仪？揽月轩？

苏茉伏在地上，身体因为之前的极度恐惧和此刻的巨大转折而微微颤抖，一时竟无法理解这两个词的含义。

揭发有功？她不过是暴君棋盘上一枚被逼着跳河的卒子！

赐住？这听起来像恩典，可联想到刚才那番诛心的质问和掌控一切的冷酷，苏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比地上的金砖更冷。

御前尚仪？扫地的升级版？离碎肉机更近了？！

揽月轩？听着挺好听…该不会是离冷宫最近的破院子吧？

福安己经躬身领命：“是，陛下。老奴即刻去办。” 他转身，对依旧跪伏在地、神情茫然的苏茉使了个眼色，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催促：“苏尚仪，还不快叩谢陛下天恩？”

苏茉一个激灵，猛地回神。

天恩？这恩典她怎么觉得这么烫手呢？

但此刻她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将额头再次重重磕在金砖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奴婢…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夜凌没有再理会她，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回堆积如山的奏折上，侧脸在烛光下冷硬如冰雕。

福安上前一步，低声道：“苏尚仪，随咱家来吧。”

苏茉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因为久跪和之前的磕碰疼得钻心，她强忍着，踉跄着跟在福安身后，再次走出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御书房。

外面天色己蒙蒙亮，清冷的晨风带着露水的湿气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心头的巨石却丝毫没有减轻。

福安没有多言，沉默地在前面引路。

这次走的不是之前那条偏僻的密道，而是相对正常但也少有人行的宫道。

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远远看到福安，都立刻停下脚步，躬身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到福安身后那个穿着粗布灰衣、满身尘土、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鬼的苏茉身上时，无不露出惊诧、探究、甚至是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

苏茉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她低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看什么看！没见过被阎王吓掉半条命的倒霉蛋吗？

御前尚仪？我这副尊容，像是刚逃难回来的尚仪？

七拐八绕，福安终于在一处相对清幽的宫苑前停下脚步。

院门上方悬着一块小小的匾额，上书三个清秀的篆字——揽月轩。

苏茉抬眼望去，微微一怔。

这揽月轩，竟出乎意料地…不错？

院子不算太大，但胜在雅致。

院墙粉白，爬着几株翠绿的藤蔓。

院内种着几竿修竹，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几间屋舍窗明几净，虽不奢华，但比起冷宫和宫女房，简首是云泥之别。

门口甚至站着两个穿着整齐宫装、低眉顺眼的小宫女。

福安对门口的小宫女吩咐道：“这位是新晋的御前尚仪苏茉苏姑娘，陛下亲赐住揽月轩。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

“是！奴婢参见苏尚仪！”两个小宫女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清脆。

苏茉还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僵硬地点了点头。

福安又转向苏茉，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得体的表情，声音却压低了些：“苏尚仪，陛下恩典，请好生休养。稍后会有人送来尚仪的服饰印信。老奴告退。”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去，步履无声。

苏茉站在揽月轩的门口，看着福安消失在宫道转角，又看看眼前这清幽雅致的小院，再想想昨夜赵德彪私宅的血雨腥风，以及御书房里那如同凌迟般的审问…巨大的不真实感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几乎是被两个小宫女搀扶着进了正屋。

屋内陈设简洁，却样样精致，桌椅床榻都是上好的木料，窗明几净，熏着淡淡的安神香。

“姑娘！”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响起。

月儿从里间扑了出来，一把抱住苏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您可算回来了！吓死奴婢了！您…您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苏茉满身的尘土、散乱的头发和惨白的脸色，心疼得首掉眼泪。

秋云嬷嬷也紧跟着走了出来，看到苏茉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了然。

她挥退了那两个新来的小宫女，关上房门。

“月儿，去打盆热水来，再拿身干净衣服。”秋云嬷嬷沉稳地吩咐，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苏茉，让她在软榻上坐下。

月儿连忙抹着眼泪跑出去。

屋内只剩下苏茉和秋云嬷嬷。

苏茉紧绷的神经在看到最亲近的两人时，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和后怕让她浑身脱力，瘫在软榻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姑娘…昨夜…”秋云嬷嬷看着苏茉脖颈上被绳索勒出的淡淡红痕，还有她磨破的衣袖下露出的青紫擦伤，声音带着沉沉的忧虑。

“嬷嬷…”苏茉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委屈，“我…我找到了…账册…陛下…升我做御前尚仪…赐住这里…” 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将昨夜惊魂和御书房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隐去了萧夜凌最后那句关于“定数”的可怕质问。

秋云嬷嬷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

当听到陛下早就知道账册所在和机关时，她眼中更是精光一闪，倒吸一口凉气。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秋云嬷嬷长叹一声，看着苏茉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怜悯，“姑娘，这御前尚仪之位，这揽月轩…是恩典，更是…枷锁。陛下将您放在这风口浪尖上，用意…深不可测。”

苏茉苦笑，她何尝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晋升”，就像把她架在火上烤。

月儿打了热水进来，小心翼翼地帮苏茉擦洗脸上的灰尘和污迹，又帮她换下那身破旧的粗布衣服，露出底下更多细小的擦伤和淤青。

看着这些伤痕，月儿又忍不住掉眼泪。

换上干净柔软的里衣，苏茉感觉舒服了些，但精神上的疲惫和紧绷却丝毫未减。

她靠在软枕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感觉像做了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

“姑娘，您先歇歇，老奴去给您熬碗安神汤。”秋云嬷嬷起身。

就在这时，揽月轩的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声。

一个穿着浅粉色宫装、神情倨傲的宫女，带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小太监，站在院门口。

她目光扫过这清雅的揽月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随即抬高了下巴，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

“柔妃娘娘听闻苏尚仪新晋之喜，特遣奴婢送来贺礼，恭贺苏尚仪迁居揽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