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威士忌的协奏曲

几天后的深夜，降谷零刚结束一场在东京湾废弃船坞的高风险情报交接。

目标狡猾如泥鳅，数次差点脱离掌控，最后在黑暗的船舱里爆发了近身缠斗。

虽然最终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麻烦，但代价是左臂被划开一道不深却火辣辣疼痛的口子，作战服上也沾染了对方腥臭的汗液和铁锈味。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船坞特有的、混合着咸腥、油污和腐烂木头的浊气。

他避开所有可能被追踪的路线，像一道负伤的幽灵，潜入一处位于工业区边缘、由废弃变电箱改造的临时安全点。

这里空间极其狭小，空气污浊，只有一台静默运行的信号干扰器和几个应急物资箱。

他撕开简易医疗包，咬着牙，用消毒水粗暴地清洗着手臂的伤口，刺痛感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就在他准备用绷带草草包扎时——

安全点唯一的入口——那扇厚重、需要特定频率声波才能解锁的合金门，竟毫无征兆地、无声地向内滑开了！

降谷零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左手猛地拔出腰间的伯莱塔，右手的手术刀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寒芒。

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转向门口！紫灰色的瞳孔在惊骇与暴怒中收缩如针尖！怎么可能？！这里的防御是他亲手设置，除了他自己，理论上只有…组织的最高权限或…琴酒！

然而，门口站着的，并非预想中的银发死神。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从浓稠的夜色中首接凝聚出来，堵在了门口。他穿着一身与降谷零相似的黑色作战服，但风格更加冷硬利落。

一头及肩的黑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面容。

帽檐压得很低，阴影完全覆盖了上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在阴影下微微抬起的眼睛——锐利、冰冷、如同浸透了寒冰的祖母绿，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和…一种绝非组织底层成员的、沉静如渊的危险气息。

黑麦威士忌（Rye）。

组织里最令人忌惮的狙击手之一。

行踪诡秘，能力卓绝，任务完成度无可挑剔，却如同独行的狼，极少与其他代号成员产生交集。

降谷零与他仅有数面之缘，每一次都只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深不可测。

“波本。”

黑麦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如同大提琴的最低音弦，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神经紧绷的共鸣感。

他并未踏入安全点，只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入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你的‘渡鸦’…飞得不够远。”他意有所指地低语，目光似乎穿透了降谷零的伪装，落在他手臂渗血的绷带上。

降谷零的心猛地一沉！

黑麦不仅精准地找到了他这处临时安全点，还知道这个他本应绝对保密的、独立于组织情报链之外的迷你情报链！这意味着什么？

是组织更深层的监控？还是…黑麦本身拥有着远超他预估的情报能力？！握着枪和手术刀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冰冷的杀意与极度的警惕在胸中激烈交锋。他维持着攻击姿态，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黑麦？这里…不欢迎访客。”

黑麦似乎对他的敌意毫不在意，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分毫。

他微微偏了下头，帽檐下的阴影随之移动，那双冰冷的祖母绿眼眸更加清晰地锁定了降谷零。“科特·瓦伦丁。”

他清晰地吐出那个如同毒疮般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他对你的‘痴迷’…己经成了组织内部一个公开的…笑话。一个…正在腐烂、散发着恶臭的麻烦。”

降谷零的瞳孔再次收缩！黑麦竟然也知道了瓦伦丁的事？！而且用词如此精准——“麻烦”！这绝不是组织内部八卦的调调！

“所以？”降谷零的声音更加冰冷，枪口和刀尖没有丝毫动摇，“你是来嘲笑？还是…替琴酒传话？”他刻意提起琴酒，既是试探，也是警告。

黑麦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鼻息，像是冷笑，又像是嘲讽。

“琴酒？”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玩味，

“他或许想‘清理’，但效率…太低。而麻烦，就像霉菌，不及时根除，会污染整片墙壁。”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降谷零脸上，仿佛在评估一件武器的价值。

“尤其当这只‘霉菌’，开始试图触碰…不该触碰的东西时。”

降谷零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不该触碰的东西”

瓦伦丁又做了什么？！难道他发现了诸伏景光？！还是触碰了他更深层的秘密？！

黑麦仿佛看穿了他的惊疑，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声音低沉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降谷零耳边：

“比如…他最近，对你那间位于米花町边缘、有着特殊‘园艺爱好’的私人安全屋…产生了过分的兴趣。”

嗡——！

脑海仿佛被重锤击中！米花町边缘的安全屋！那是他真正的堡垒！是景光偶尔会带着那支白色雏菊出现的地方。

是他在深渊中唯一能卸下所有伪装的避风港！瓦伦丁那个疯子…竟然找到了那里？！还产生了“兴趣”

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暴虐的杀意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紫灰色的眼眸中，冰封的海面下掀起了毁灭性的海啸！

“那只法国蛆虫…”降谷零的声音嘶哑，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冰冷的杀意，“他…找死！”

“没错。”

黑麦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在找死。而且，他的‘找死’，正在威胁到…更重要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祖母绿的眼眸深深地看着降谷零，

“组织的稳定？或者…某些…更值得守护的存在？”

他的话如同最锋利的钩子，精准地勾住了降谷零心底最深的恐惧和守护欲。

短暂的死寂在狭小的安全点内弥漫，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信号干扰器低沉的嗡鸣。

黑麦向前踏了一步，靴底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这一步，让他彻底进入了安全点的范围，也让他身上那股冰冷、强大、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气息更加迫人地笼罩了降谷零。

“合作。”黑麦的声音清晰、首接，没有任何迂回，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入靶心，

“你和我。除掉科特·瓦伦丁。彻底、干净、不留痕迹。”

他祖母绿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无机质般的光泽，

“情报，我提供。目标的行踪、习惯、他那些令人作呕的‘收藏点’、以及他背后那条可能连琴酒都不知道的、肮脏的情报供应链。行动，由你主导。

你需要一个…能彻底摆脱苍蝇纠缠的清净环境。而我…”

他微微停顿，帽檐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需要清除一个污染源，同时，验证一个…有趣的猜想。”

降谷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黑麦的提议精准地击中了他最迫切的需求——彻底抹除瓦伦丁这个毒瘤，保护景光，保护自己的安全屋。

但代价是与黑麦这个极度危险的未知数合作！对方提供的情报价值毋庸置疑，但动机呢？“清除污染源”？“验证猜想”？这模糊的说辞背后，藏着怎样的目的？

他是想利用自己？还是…另有所图？会不会是琴酒的陷阱？

无数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黑麦那双冰冷的祖母绿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等待着，带着洞悉一切的耐心和掌控全局的自信。

降谷零的目光扫过自己手臂上渗血的绷带，脑海中闪过瓦伦丁那张妖异扭曲的脸，闪过安全屋窗台上那支脆弱的白色雏菊，闪过景光在灯光下沉默涂药的指尖…

他不能容忍瓦伦丁再靠近一步！不能容忍那个疯子玷污他仅存的净土！

冰冷的杀意最终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和忌惮。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指着黑麦的枪口。

右手的手术刀却没有收起，反而握得更紧，指关节泛白。

紫灰色的眼眸迎上黑麦那双冰冷的祖母绿，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决心和毫不掩饰的警告。

“计划。”降谷零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我要知道全部细节。以及…”

他向前踏出一步，拉近了与黑麦的距离，两人冰冷的气息在污浊的空气中碰撞，“…合作期间，你离我的一切‘东西’…都远点。否则…”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匕首悬在两人之间。

黑麦帽檐下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他微微颔首，动作简洁有力。“成交。” 他同样没有废话，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个答案。祖母绿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般的幽光。

两个同样危险、同样强大的男人，在这弥漫着血腥与铁锈气味的废弃变电箱内，为了各自的目标，在深渊的边缘，无声地缔结了一份冰冷而致命的魔鬼契约。

目标只有一个：让科特·瓦伦丁，连同他那病态扭曲的痴迷，彻底、永远地消失。而降谷零此刻还不知道，这份契约的另一端，连接的并非仅仅是组织内部的倾轧，而是一张来自大洋彼岸、名为赤井秀一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