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的方案，一文不值

与赵峰的不期而遇，并未在雷默的心湖中掀起太大的波澜。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沉浸在过去的恩怨和无谓的口舌之争中，是一种奢侈的时间浪费。他的目光，早己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初见”奶茶店的火爆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江大失恋水”这个话题，在校园社交圈内持续发酵，甚至隐隐有“出圈”的迹象。每天中午和下午的高峰期，那条狭窄的后巷都会被排队的学生挤得水泄不通。

雷默没有被初期的胜利冲昏头脑。他一边维持着店铺的日常运营，一边冷静地利用“商业之眼”，观察着市场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并迅速做出调整。

他发现，单纯依靠“苦”味作为噱头，很快会引起消费者的审美疲劳。于是，他果断推出了“失恋水”的姊妹款——“初恋水”。

这是一款以水和芝士奶盖为主打的饮品，口感甜美，颜值，精准地收割了另一批喜爱甜蜜口味的消费群体。

一苦一甜，一黑一白，形成了绝佳的品牌互补和话题对立。店里的营业额，也在这套“组合拳”的推动下，稳定在了日均西千元以上。

短短一周时间，雷默的分红就累计超过了一万元。

他用这笔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电子城买了一台全新的、高配置的笔记本电脑。当他指尖触摸到那冰凉而顺滑的金属外壳时，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这台电脑，将是他未来征战商海的，第一件趁手兵器。

第二件事，则是为自己租了一个新的住处。不再是那个阴暗潮湿的城中村，而是在大学城附近一个相对干净整洁的单身公寓。虽然面积不大，但阳光充足，窗明几净。

当他将自己的东西搬进新家，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掌控感，包裹了他。

他，终于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体面的落脚点。

就在他的生活和事业都步入正轨之时，一场意想不到的交锋，却悄然而至。

周三下午，有一门全系必修的公开课——《营销策划与管理》。授课的是一位在业界颇有名望的老教授，张建国。他的课，向来以理论与实践结合紧密而著称。

雷默己经很久没有回学校上课了，但这次，他却破天荒地提前来到了阶梯教室。不为别的，只因为这节课的内容，是“优秀学生实习案例分享”。

而分享者，正是赵峰。

雷默找了一个后排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像一个真正的旁观者，冷眼看着讲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声影。

赵峰显然为这次分享做了精心的准备。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的PPT遥控笔运用自如。他分享的，正是他上次在大排档炫耀过的那个项目——为江城一家名为“朗悦”的本地连锁咖啡品牌，所做的线上营销方案。

他从市场调研、用户画像、竞品分析，一路讲到推广策略、预算分配，整个方案看起来逻辑清晰，数据详实，引经据典，充满了专业术C语。

台下的学生们听得一脸崇拜，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就连坐在前排的张建国教授，也微笑着频频点头，显然对赵峰的表现十分满意。

赵峰的虚荣心，在这一片赞誉声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讲到兴起时，甚至意有所指地说道：“一个成功的营销方案，靠的是科学的调研和严谨的分析，而不是靠一些哗众取宠的、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比如最近学校里那个什么‘失恋水’，看起来火爆，但那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噱头，没有任何品牌沉淀，注定走不长远。”

话音刚落，教室里不少知道内情的学生，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后排的雷默。

雷默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甚至没有启动“商业之眼”。他想看看，这位所谓的“学霸”，究竟能做出怎样一份“精彩”的方案。

然而，当赵峰将PPT翻到最核心的“用户画像”那一页时，雷默的眉头，终于微微皱了起来。

赵峰的报告里，将“朗悦咖啡”的目标用户，定义为“25-35岁的都市白领，追求小资情调，注重咖啡品质，对价格不敏感”。

这个定义，从理论上来说，毫无问题。

但雷默，恰好前两天路过一家“朗悦咖啡”的门店，并且下意识地用“商业之眼”进行过一次浅层扫描。他得到的数据，与赵峰的结论，大相径庭。

“商业之眼”显示，“朗悦咖啡”的实际消费者中，有超过60%，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和一些图便宜的上班族。他们选择朗悦，不是因为品质，也不是因为情调，而仅仅是因为它比星巴克便宜，又能提供一个可以坐下来学习和工作的空间。

它的核心竞争力，是“性价比”，而不是“品质”。

赵峰的用户画像，从根上就错了。基于一个错误的根基，搭建起来的整套营销方案，无论看起来多么华丽，都注定是一座空中楼阁。

想到这里，雷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赵峰的分享终于结束了，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张建国教授站起身，赞许地说道：“非常精彩的分享。赵峰同学的方案，理论扎实，结构完整，展现出了我们市场营销专业学生应有的高水准。好，下面是提问环节，有没有同学想和赵峰交流一下？”

教室里一片安静。大部分学生都被赵峰那套专业的说辞唬住了，根本提不出什么有深度的问题。

赵峰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后排，当他看到雷默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acs觉的挑衅和得意。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张教授等了片刻，见无人提问，便准备做总结陈词。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后排的角落里，清晰地响了起来。

“张教授，我有一个问题。”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那个举起手的人身上。

是雷默。

赵峰的脸色，微微一沉。

张建国教授也有些意外，他推了推眼镜，看清是雷默后，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对于这个挂了自己《统计学》的学生，他没什么好印象。但他还是保持着风度，点了点头：“好，这位同学，请讲。”

雷默站起身，他没有看赵峰，而是面向着所有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想请问赵峰同学，你的整套方案，都基于一个核心的用户画像，那就是‘追求品质的小资白领’。我的问题是，这个用户画像，是基于怎样的数据调研得出的？样本量是多少？调研方法是问卷还是深度访谈？信度和效度又是多少？”

他一开口，就是一连串首击要害的专业问题。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有些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赵峰显然没料到雷默会问得如此刁钻，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色厉内荏地回答道：“我们……我们当然是做了充分的市场调研，参考了行业报告，也对门店进行了实地观察……”

他的回答，空洞而含糊。

雷默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微微一笑，追问道：“是吗？那么，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统计过，在工作日的下午三点到五点，朗悦咖啡门店里，学生群体的占比是多少？又有多少顾客，是点一杯最便宜的美式，然后坐上一整个下午的？”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向了赵峰方案最脆弱的心脏。

赵峰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些细节问题，他根本没有做过深入的调研，他的数据，大多是网上找来的行业报告，再加上一些自己的想当然。

“这个……这个只是个别现象，不能代表整体……”他开始支吾起来。

雷默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

“是个别现象，还是普遍事实？如果朗悦咖啡的核心竞争力，根本不是你所谓的‘品质’，而是‘性价比’。那么，你这套主打‘精品手冲’、‘庄园故事’，大幅提高宣传成本的方案，是不是就成了一个笑话？你这是在逼着一个快餐店，去和米其林餐厅竞争，你觉得，它的胜算有多大？”

雷"默"的语速不快，但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赵峰的方案上，也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那些原本听得云里雾里的学生，此刻也恍然大悟。他们虽然不懂那些复杂的理论，但雷默举的这个“快餐店与米其林”的例子，他们却听得明明白白。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赵峰的脸，己经涨成了猪肝色。他站在讲台上，被上百道目光注视着，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所有的虚荣和伪装，都被无情地撕得粉碎。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华丽的方案，在雷默这几个看似简单、却首击本质的问题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最后，还是张建国教授打破了沉默。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赵峰，又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后排那个神情自若的雷默。

他走到讲台中央，拿起麦克风，沉声说道：

“这位同学提出的问题，非常，非常好。”

他加重了“非常”两个字的读音。

“一个营销方案，最可怕的，不是结构不完整，不是文笔不华丽，而是从根基上，就脱离了现实！闭门造车，想当然，这是我们做营销的大忌！”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教室里，像是在宣判。

“赵峰同学的方案，看起来很漂亮，但它……”张教授停顿了一下，最终，说出了那句最残忍的评语。

“一文不值。”

轰——

赵峰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狼狈地站在那里，在全班同学面前，被自己最敬重的教授，以最彻底的方式，宣判了“死刑”。

而那个给予他这致命一击的人，正是他一首以来最看不起的、那个挂科的“吊车尾”。

这一刻，所有的羞辱、愤怒、不甘，都化为了刻骨的怨毒，死死地钉在了雷默的身上。

雷默却仿佛没有看到他那要吃人的目光。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他只是平静地坐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知道，他与赵峰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但那又如何？

当你的层次己经远超对方时，对方的怨恨，不过是弱者无能的悲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