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卷惊梦

永宁二十年，前朝历昭明三十七年。

梅子黄时的雨，将临安城浸透成一方洇湿的宣纸，带着几分江南的柔情，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愁。

陆砚之蜷在当铺的飞檐下，目光穿过雨幕，落在青石板上跳跃的水珠上。

他默默地数着，仿佛在这单调的重复中，能找到一丝心灵的慰藉。

正当第七滴坠下时，铜钱串砸中锁骨的钝痛让他睫毛一颤——洗得泛白的青衫上，昨夜替王员外抄写《金刚经》时留下的烫伤正渗着血丝，在粗麻布料上晕开点点红梅。

“霉烂成这般，十五文，不二价！”

伙计的嗤笑混着雨声刺来。说着，他毫不客气地将陆砚之推搡了出去。

陆砚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湿滑的石板路上。

就在这时，他感到腰间一轻，原来是随身的荷包不慎掉落。

那荷包以深蓝色的绸缎为底，上面绣着精致的金色云纹，云纹间还巧妙地穿插着几只飞翔的凤凰，显得既高贵又典雅，与其破烂的青衫显得格格不入。

荷包摊开，里面的几枚铜钱和一张泛黄的纸页显露无疑。

陆砚之连忙蹲下身去捡拾，一眼便看到了那张纸页上熟悉的字迹——《璇玑录》。

忽然，街边两个身影匆匆转过街角。那两人鬼鬼祟祟，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

陆砚之低头拾起掉落的荷包和滚进阴沟的钱币，自嘲了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吗?”

就在他起身瞬间忽觉水面倒影里有碎琼乱玉飞溅，抬头只见八宝鎏金车碾过青石巷，西蹄踏雪的玉狮子马惊起满地残雨。

车帘翻飞间，陆砚之瞥见了帘幕后掠过的半张素颜。执卷的素手按在《昭明文选》“隐”字处，虎口朱砂痣艳如凝血。

青丝间一枝双头鸾鸟玉簪掠过视线，金丝缠就的羽翼刺破雨幕，在琉璃灯影里折射出妖异的冷光。

夜幕降临，城南的破庙里蛛网横陈，野蓟丛生。

陆砚之借着微弱的残烛，修补着那些当不出去的古籍。

他看着手中的《璇玑录》，轻声吟诵着读了百遍的《醉花阴》：

“冰蚕吐丝缚北斗，墨渗胎发皱。断指绘星躔，九曜连珠，焚书映骨瘦。

鲛绡裂时青鸾叩，血沁山河咒。莫道不销魂，暗香惊刃，刃藏酹江旧"。

诵罢陆砚之抚过泛黄的纸页，指尖突然触到夹层间的硬物。扯开浆糊黏连处，一枚黯淡的玉簪滑落掌心。

簪身的冰裂纹蜿蜒排开，簪尾雕刻的药师佛眉眼低垂——季伯布满褐斑的手曾攥着他的手腕咳嗽：“砚之，这玉簪和《璇玑录》关乎你的血脉之谜，万万不可示人......"

季伯身体不好，经常咳出黑血，每五年总要回一次沧州老家，说是看看家人，但没几日就会回来。可今年己是初春，距上次离去整整一年了。

疑惑之际，一声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三道黑影破窗而入。

缠枝纹袖口的寒刃贴上陆砚之的喉结，案头烛火恰好映亮了为首者腰间泛着幽蓝磷光的金鱼符。

似乎三日前在撷芳诗社，他替谢三公子代笔《咏兰》时也见过此物。

“交出《璇玑录》！”

沙哑的嗓音混着雨声刺来，让陆砚之的心头一紧。

他本能地后退半步，脚跟撞翻了陶瓮。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一道清冽女声破空而至，“谢道临的狗，也配碰《璇玑录》？"

只见雕花木窗轰然洞开，雨幕中一蒙面女子旋身踏着雨帘而来，白绫如月华倾斜，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蒙面人大惊，连忙袖箭齐发，却被来人在飞檐上旋身一一击落。那发间的双头鸾鸟玉簪在夜色中折射出冷光让人不敢首视。

趁此混乱之际陆砚之迅速抓起砚台砸向烛火，爆燃的松烟墨瞬间溅起一片黑烟。

女子白绫缠住刺客手腕猛然回拽，双头鸾鸟簪忽地射出银针贯穿对方咽喉。

“回去告诉你主子，谢家的债，该用血来偿了！"

她足尖勾起地上袖箭反手掷出，余下两名刺客被钉在斑驳的佛像上。

月光掠过她眉心若隐若现的朱砂痕，恍若前朝皇室祭祀时点染的凤凰花钿。

蒙面人仓惶逃窜，女子却也不追逐，而是转身看向陆砚之，道：“这《璇玑录》我先替你保管，不然你会有杀身之祸！”说着便施展轻功而去。

只留下陆砚之呆在原地，好久才愣愣地说出一句：“这女子好厉害的武功！”

雨势渐收，夜色如墨。

陆砚之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这一夜的经历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场未知的纷争中。

那《璇玑录》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何会引来谢府的追杀？而那神秘女子又是何方神圣？她为何要出手相救？

这些问题在陆砚之的脑海中盘旋着，让他无法入眠。

他拿起笔来，在残破的纸页上记录下这一夜的遭遇。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疑问都被他一一记录下来，仿佛这样能让他的心稍微平静一些。

然而，当笔尖触及纸面的那一刻起，他不知道这场纷争己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从此刻起，他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抄书匠陆砚之，而是被卷入历史旋涡中的一枚棋子。他的每一步都将牵动着未知的命运之线，引领他走向那扑朔迷离的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