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锤落惊魂，银纹微芒

乱葬岗的夜，浓稠如墨，死寂如渊。扭曲的枯枝如同鬼爪，刺向惨淡的月轮。阴冷的薄雾带着腐朽的甜腥，无声地流淌在坟茔与骸骨之间。每一步落下，枯叶碎裂的微响都如同踩在绷紧的神经上。

王大锤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魁梧的身躯绷得像块铁板，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白气刚出口就被冰冷的空气吞噬。那张憨厚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巨大的挣扎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他脑子里像有两个小鬼在打架。

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地吼：“锤子！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个爷们！答应江小哥的话当放屁吗？！苏医正还躺在那里！冷得跟冰块似的！你就这么跑了？丢下她等死？！” 这声音让他想起江拯背着他冲出尸傀包围时，那同样沾满血污却异常坚定的脸。

另一个声音又尖又细，像孙猴子在耳边聒噪：“锤哥！别犯傻！那地方是阎王殿！那苏医正…她身上那些东西！那是活的！是邪祟！沾上了要命！你回去干啥？给她收尸？还是把自己也搭进去？江小哥？江小哥说不定早被那黑袍老鬼…” 这声音让他想起指尖触碰苏灵时，脑海里炸开的那些血海哭嚎和无边怨恨，还有孙猴子那张吓得煞白的小脸。

两种念头撕扯着他，让这个一向只知道听令行事的憨首汉子，第一次尝到了抉择的煎熬。他答应过江小哥…可那地方…那苏医正的样子…

“啊！” 王大锤烦躁地低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棵半枯的老槐树上！树皮碎裂，木屑纷飞，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

这突兀的声响，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猛地缩回手，如同受惊的野兽，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浓稠的黑暗。死寂的乱葬岗，仿佛因他这一拳而微微“活”了过来。风吹过枯枝的呜咽，远处不知名虫豸的短促嘶鸣，甚至脚下泥土里某种东西缓慢爬行的悉索声…都被无限放大，如同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不能…不能留在这鬼地方…得回去…至少…得再看一眼…） 一个念头，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顽固的执拗，最终压倒了逃离的冲动。他不敢再停留，也顾不上弄出更大动静，迈开沉重的步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城隍庙废墟的方向，亡命奔去。

当他再次气喘吁吁、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出现在破庙那炸开的门洞前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彻底崩断！

庙内，比他离开时更加阴森！

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混合着焦臭和铁锈怨念的气息，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狠狠钻入他的鼻腔，首冲脑髓！惨白的月光下，破碎的茧壳碎片散落各处，暗红色的污渍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流淌，如同一条条凝固的血河。

而废墟中央，那被自己粗布外衫覆盖的身影，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

是…在动！

那件粗布衣衫，如同被什么东西在下面剧烈地顶撞、撕扯，正在疯狂地起伏、扭曲！布料的撕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同时，一阵阵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前呜咽般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某种非人嘶鸣的声音，正断断续续地从衣衫下传出！

“嗬…嗬嗬…杀…恨…”

“不…放…开我…呃啊…”

那声音时而尖锐怨毒如同厉鬼，时而沙哑破碎如同泣血的人声！听得王大锤头皮炸裂，浑身汗毛倒竖！

（活…活了？！不！是那东西！是那东西在她身上活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那剧烈起伏的衣衫猛地被顶开！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青筋暴突的手，死死地抠住了旁边一块碎裂的砖石！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翻卷、崩裂，渗出暗红的血丝！紧接着，一颗头颅猛地从衣衫下扬起！

是苏灵！

但那张脸，己经扭曲得不形！苍白如纸的皮肤下，布满了剧烈起伏、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纹路！这些纹路此刻血光大盛，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皮下疯狂游走！她的双眼圆睁着，瞳孔却涣散无神，布满了痛苦的血丝！嘴唇被自己咬得稀烂，鲜血顺着下巴流淌，混合着痛苦的涎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充满了极致的混乱和挣扎！

她似乎想爬起来，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剧烈的痉挛和痛苦！那只抠住砖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嗬…杀…杀光…呃啊…不！！” 一声凄厉的、带着双重音调的尖啸猛地从她喉咙里挤出！如同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躯壳内惨烈厮杀！

这恐怖的景象，彻底击溃了王大锤最后一丝理智！

“妖…妖怪啊！！！”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完全变调的恐惧尖叫！巨大的身体猛地向后弹开，撞在身后半塌的门框上！什么承诺，什么江小哥，什么苏医正，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占据他脑海的，只有最原始的、面对不可名状之邪物的极致恐惧！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地上那根之前丢弃的、碗口粗的焦黑木桩！巨大的手掌死死攥住木桩粗糙的表面，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滚开！别过来！滚开！” 王大锤双目赤红，如同发狂的野兽，死死盯着地上那扭曲挣扎、散发着邪异气息的身影，恐惧的咆哮带着哭腔！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桩，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毁灭的冲动！

“去死！！！”

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那根沉重的木桩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攻城巨锤，朝着地上苏灵那剧烈挣扎、布满邪异纹路的头颅，狠狠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