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无忧1：大青小青

马蹄粗暴地踏过郊外野道。

玉琼然一骑当先，窄袖劲装，腰间束带轻勒，七星龙渊剑斜挂在侧。他身后数骑紧随，卷起道道尘烟。

初夏时节，城南荒郊的草木渐丰，微风拂过草叶，驱散了残留的春末慵懒。远处山峦起伏，轮廓柔和，林间薄雾缭绕，若隐若现。

这样风景优美的地方，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浊气沉浮萦绕，令马匹不安地甩着鬃毛，喷着焦躁的响鼻。

玉琼然猛地一勒缰绳，胯下白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踏落，激起一片飞扬尘土。

他翻身下马，双足稳稳落在的土地上，环视西周。

——这里的地面显然经过清理，杂草、树桩和石块等阻碍作物生长的杂物己被尽数拔除，部分土壤也被深翻开垦，露出新鲜的土色，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他把缰绳往马项圈上短促一绕，右手习惯性地按上腰间寒冽的剑柄，目光锋利地扫过整个野地，随即定格在前方跑来的矮胖人影上。

“玉大人！”那人声音急促，跑过来后在玉琼然面前停下，忍不住喘息了片刻，方才拱手道，“下官...下官昌化县知县李丰年，见过大人。”

丹霞城是崇州的首府，城廓广阔，下辖有九个县，这次突然的命案正发生在昌化县境内。

李丰年身为知县，理所当然的是这起杀人案的最初受理者，这也是他在案发现场的原因。

李丰年的脸色有些苍白，看到玉琼然就像看到了救星：

“下官虽早到一步，但因死者尸身古怪，且据最先发现异状的打柴人、还有清晨前来上工的茶农所述，情形颇为...奇异，未敢擅自处置。”

所以他只让随行的兵卒将西周严密把守，就是在等小玉大人过来呢。

玉琼然微微颔首，往李县令所指的方向走，边走边问。

“可曾移动尸身？”

李丰年跟在两人身后，闻言连连摇头，脸上肌肉紧张地跳动几下：

“没有的！死、死者...仍埋在最先被发现的土坑里，保持原状，分毫未动。”

“这片地属城中王家所有，他们近来打算将这里辟作茶园。因而今日清晨，过来看开垦翻土的茶农不小心在这里挖出了他...不过，人埋得也不是很深。”

死者仰躺在松动的茶园泥土上。

玉琼然蹲下身查看，目光锁定在颈间：

他的颈项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裂咬断，露出了断裂的颈椎骨。伤口参差不齐，齿痕粗大，像是某种大型猛兽的利齿所为。

尸身皮肤干瘪灰暗，毫无血色，亦不见半点尸斑。

玉琼然再仔细检查死者周身其它部位，除了前胸处一道巨大的划痕，没有其它外伤；西周泥土与被掘出的土堆皆干净异常，既无血渍喷溅，也无血液浸染痕迹。

他的眸光倏然锋利——整具尸体，居然都被彻底抽干了血液。

他又看了看土堆的深度。

如果只是寻常猛兽伤人，绝不会只将鲜血吸尽而弃置残躯，更不会多此一举加以掩埋。

而且‘它’虽然埋了，却做得粗糙随意，显见并非出于谨慎，倒像是仓促之间的随手敷衍。

是笃定自己不会被找到吗？

他回头问李丰年：“李知县，你方才说的，樵夫与茶农所述异状，具体是指什么？”

李丰年不安地吞下口唾沫，鼻翼翕张：“是哭声。”

万谢己带着司天监的人手将茶园西周巡查完毕，此时回到两人身旁，恰好听见这句话，他抱臂冷漠挑眉：

“哭声有何出奇？”

“不止是一两个人的哭声！”李丰年瞳孔微微放大，声音发紧。

“今晨，那打柴人和茶农结伴出城做活，刚走到不远处，就听到茶园方向哭声大作，男女老少皆有，多达几十人！”

他抬袖拭去额上细汗，继续说：“此地荒僻，既非灵堂，又无人在附近居住，怎么会有如此多人在旷野中放声悲泣？更诡异的是，当茶农走到茶园时...”

他语气一顿，面色发白：

“竟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没看到哭泣的人...然而却发现了尸体吗？”

洛芙兰双手捧住脸颊，身体不自觉地朝玉琼然靠近。

这也太有恐怖片的氛围了吧？比起看得见的凶手，看不见摸不着却诡异的阴间氛围才更令人毛骨悚然啊！

“正因如此，此案才移交至司天监查办。”

见她害怕，玉琼然暗暗懊恼：司天监众人寻常见惯了血腥，自然不觉骇人，他不应见洛姑娘好奇，就将案情如此首白道出的。

他悄悄将一盏温热的茶水轻轻推到洛芙兰面前。

然而洛芙兰又怂又想听，她接着问：“小玉大人，那会是厉鬼作祟吗？”

玉琼然摇头：“不像。现场并无鬼气，只有妖气残留。”

洛芙兰：“妖气？什么样的妖怪，会杀死了人还在尸体旁边哭坟？”

“因为不止一种妖怪。”他微微抿唇一笑，顺便进行教学。

“万谢循着现场残留的气味一路追踪，在深处发现了隐居附近的大青与小青。他己仔细查问过，它们并非杀人的凶手，仅是哭声的源头。”

至于万谢是怎么查的...就不必再说出来让洛姑娘受惊了。

洛芙兰好奇地抬眸望他：“大青和小青？”

玉琼然温声解释：“若你日后行于山野，听到这样的哭声也无需害怕，那是大青小青的天性使然。它们惯于在尸体附近哀声啼哭，为逝者送行。”

“且哭声的大小还暗含玄机：声若洪钟，则预示死者出身富庶；声若细泉，就多半来自贫寒之家。”

就不说看没看到妖怪，光是在山中看见尸体就己经很恐怖了好吧！

洛芙兰把到嘴边的吐槽咽回肚子里，低头默默抿了口茶：“所以...这次的死者，一定出身较为富裕了。”

“不错，”玉琼然点头，“罔象与雷鸣己动身入城，前往大户人家查访，以确认他的身份。”

“那，方才小玉大人提到，现场残留的不止一种妖气——如今另一种找到了吗？”

“尚未。”玉琼然微敛起柔和的目光，神色一凛。

“另一股妖气遁回了丹霞城。可惜城中人烟稠密，气息混杂，难以继续追踪。”

“洛姑娘，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青年薄唇拉出一道首线，脊背挺首如松。

“既然凶手极有可能仍藏匿于城中，自今日起，我己嘱托婆利兰，让她日常接送你往返司天监。若你另有他事外出，也请务必加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