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余烬未冷

江迟走后不久宋辞背站在巨大的雕花窗棂前。晨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脊背线条，肩胛处几道新鲜的抓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片沉寂烙印之下翻涌的滔天怒火与……无法言喻的钝痛。

不知过了多久寝宫的门再次打开，身后传来玄铁的腰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进来的人没有立刻走向宋辞，而是走到桌边，拿起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然后，他端着那杯茶，一步步走向窗边的宋辞。

脚步声在死寂的寝宫内清晰可闻，每一步都像踩在宋辞紧绷的神经上。

“陛下，润润喉。”江迟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关心君王的日常起居。他将茶杯递到宋辞身侧。

宋辞猛地转身！

“啪——！”

一声脆响！宋辞挥手狠狠打翻了那杯茶！滚烫的茶水飞溅，泼湿了江迟的袖口和衣襟，瓷杯碎片崩裂一地！

“滚！”宋辞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那双平日里深邃冰冷的帝王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钉在江迟脸上，“朕让你滚！没听见吗？！”

空气瞬间凝固，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江迟看着被打湿的衣袖，又缓缓抬起眼，迎上宋辞那双燃烧着屈辱与愤怒的眼眸。他没有动怒，脸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宋辞，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宋辞颈侧自己留下的齿痕，最后落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陛下似乎忘了，”江迟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近乎残忍的穿透力，像冰锥刺入宋辞的耳膜，“昨夜，是陛下亲口传召的‘苏才人’侍寝。”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冰冷而专注，“臣只是……恰好有十万火急的军务，需连夜面圣禀报。至于陛下为何会……”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凌乱的龙床，“或许是陛下连日操劳，龙体不适，错将臣……当成了旁人？”

“你……！”宋辞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呕出血来！颠倒黑白！厚颜无耻！昨夜那根本不是什么“错认”！那是赤裸裸的强迫！是趁着他因选秀之事心烦意乱、又饮了几杯安神酒而意识略有松懈时的……趁虚而入！是江迟以军务为名支开侍寝妃子后，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般，用绝对的力量和不容抗拒的意志将他拖入深渊的暴行！

“江迟！”宋辞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了调，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揪住江迟的衣领，“你当朕是傻子吗？！你……”

“陛下息怒。”江迟不退反进，扣住了宋辞那只扬起欲打的手腕！冰冷的指尖如同铁箍，瞬间压制了宋辞所有的挣扎！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鼻尖几乎相抵！宋辞能清晰地看到江迟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翻涌着的、令人心悸的暗流——是掌控一切的冰冷，是得偿所愿后病态的满足，更是那被强行压抑、却因昨夜而更加炽烈汹涌的……占有欲！

“陛下龙体贵重，切勿动气伤身。”江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气息拂过宋辞的耳廓，冰冷而危险，“昨夜之事，无论陛下如何想，都己发生。”他的拇指，状似安抚，却又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在宋辞手腕内侧的脉搏处，缓缓地、用力地了一下！那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划过皮肤！

“臣可以滚。”江迟盯着宋辞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泛红的眼角，眼神幽暗，“但陛下需知……”

“这龙榻之侧，能躺下的……”

“只能有一个人的气息。”

“昨夜是臣。”

“以后……”

“也只能是臣。”

那低沉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和深入骨髓的占有欲，狠狠烙印在宋辞的灵魂上！

宋辞瞳孔骤缩！巨大的羞辱感和被彻底掌控的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发力想要挣脱那只铁钳般的手，却被江迟更用力地攥紧！手腕传来剧痛！

“你休想！”宋辞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是帝王最后的尊严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报——！！！”

寝宫外，突然传来内侍总管王德福惊恐万分的尖利通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陛下！陛下！八百里加急军报！北境烽火！突厥……突厥十万铁骑叩关！云州……云州告急！守将……守将殉国了！”

如同平地惊雷！

宋辞和江迟同时一震！

北境烽火！云州告急！守将殉国！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寝宫内那几乎要爆炸的怒火与的余烬！却又点燃了另一场更为紧迫、关乎国运的滔天烈焰！

江迟扣着宋辞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他眼底那翻涌的占有欲和冰冷，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种更为沉凝、更为锋锐的杀伐之气所取代！那是属于百战将军的本能！

宋辞也瞬间从极致的愤怒中惊醒！帝王的职责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压过了个人的屈辱！他猛地甩开江迟的手，眼神中的怒火被震惊和冰冷的决断取代。

“滚开！”宋辞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己不复刚才的失控，而是带着帝王的威压，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江迟，踉跄着冲向寝宫大门，甚至顾不上披上外袍，“军报呢？！速呈上来！”

江迟被推开，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看着宋辞冲向门口那急切而略显狼狈的背影，……江迟的眼中，那瞬间褪去的占有欲如同暗夜中的余烬，并未真正熄灭，反而在更深处悄然燃烧。

他缓缓整理了一下被茶水打湿的衣襟，抹去嘴角一丝几不可察的血迹——那是宋辞在挣扎中无意撞到的。然后，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跟在宋辞身后，玄色的身影如同最忠诚也最危险的影子。

“备甲。”江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是对着门外闻讯赶来的赵擎说的，目光却始终锁定着正在颤抖着展开军报的宋辞，“点兵。”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寝宫内的混乱。

“陛下，”江迟走到宋辞身侧，微微躬身，姿态恢复了臣子的恭谨，然而那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比北境烽火更令人心悸的暗流，“云州乃北境门户，不容有失。臣，请旨。”

“即刻……”

“出征！”

宋辞猛地抬起头，手中的军报己被攥得变形。他看着眼前躬身请命的江迟，看着他那双冰冷眼眸下深藏的、如同深渊般的执念和……那不容错辩的、对战场杀伐的渴望。昨夜的一切屈辱与愤怒，在国破家亡的危机面前，似乎都变得渺小而遥远，却又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更深地扎进了心底。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准。”宋辞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

“着大将军江迟，总领北境诸军事宜，节制三军！即日点兵出征！”

“务必将突厥……”

“给朕打回去！”

“臣，领旨！”江迟躬身，声音铿锵有力。他首起身，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宋辞苍白的脸和颈侧的痕迹，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杀伐。

他转身，玄色的衣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再无半分留恋。

“赵擎！随本将点兵！”

“擂鼓！聚将！”

沉重的脚步声和肃杀的命令声迅速远去。

寝宫内，只剩下宋辞一人，紧握着那份染着烽火气息的军报。晨光透过窗棂，照亮了满地狼藉——打翻的茶水、碎裂的瓷片、凌乱的床榻……还有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属于江迟的冰冷气息和昨夜疯狂留下的屈辱味道。

他缓缓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那片沉寂的烙印。那里不再灼痛，却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北境的烽火，烧掉了寝宫内的荒唐。

却烧不尽……

那深埋于灰烬之下、冰冷而执拗的……

占有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