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沉香如屑5

“妖界卷王，狗尾巴草版，今日正式上线！”

口号喊得震天响，现实却骨感得像块风干了一万年的腊肉。

林清浅扎根在妖界这片鸟不拉屎（字面意思，这里的鸟都长得凶神恶煞，拉的可能不是屎而是毒镖）的贫瘠角落，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草生艰难”。

修炼？谈何容易！

空气中稀薄的日月精华，像沙漠里吝啬的晨露，刚飘到跟前，就被那无处不在、灼热干燥还带着硫磺味儿的妖风卷走了大半。

剩下那点，吸进“体内”，还得费老鼻子劲去芜存菁，剔除里面混杂的暴戾妖气，那感觉，就像生吞了一碗掺着玻璃渣和辣椒面的馊饭，又痛又辣，还特么消化不良！

至于地底深处那丝救命的水脉？那更是林清浅的命根子！她把自己那点微末的灵力，十成里有九成都用在当“地下矿工”上了。

细弱的草根如同最精密的钻探设备，日夜不休地在坚硬的沙砾和冰冷岩石中艰难掘进，只为了汲取那丝微乎其微的清凉。

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往往辛苦钻探好几天，才够她喝上一小口“草根牌矿泉水”，勉强维持不死。

“这日子……过得好憋屈好憋屈！”林清浅无数次在灵魂深处哀嚎，“都是该死的玄夜害我，要不是他，我也不用沦落如此境地，啊啊啊啊，那个美女千万别答应和他在一起，诅咒他永远得不到美人心！”

抱怨归抱怨，林清浅骨子里那股被雷劈了八十一次、被飞升雷劫肆虐过，又被玄夜一掌拍飞都磨不掉的韧性，此刻被逼到了极致。

她开始“精打细算”，像个最抠门的地主老财。

她化身时间管理大师： 妖界也有日夜之分，她精确计算着日月交替时那极其短暂、相对“纯净”的灵气窗口期，拼了老命地吸！错过一秒都心疼得滴血（如果草有血的话）。

接着又化身妖气过滤专家：实在躲不开的妖气，她也硬着头皮吸，然后调动那点可怜的生之力（乞丐版中的乞丐版），像最精密的筛子，一点点过滤、转化，把暴戾有害的部分拼命排出去（排不出去就硬扛），只留下最温和、能吸收的那一丁点。

过程痛苦得让她想撞石头（可惜撞不动）。

然后是地下水脉勘探员：钻探水脉是技术活，她不断调整根系的生长方向，寻找着土层中哪怕最细微的信号，力求以最小的灵力消耗，掘进到水脉边缘，每次成功“喝”到水，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

紧接着是环境伪装大师：妖界危机西伏，路过的暴躁妖兽，比如会喷喷硫磺的野猪妖、有毒的瘴气、甚至天上偶尔飞过、投下巨大阴影的不知名猛禽，都可能要了她的小命。

她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株最普通、最不起眼、甚至有点蔫巴的狗尾巴草，叶子颜色努力往灰黄靠拢，草穗也保持干瘪，尽量不散发任何可能吸引注意的“灵气”波动，主打一个“我很丑，我很弱，我很不好吃，请无视我”。

日子就在这种“苟”字诀中，以及时不时破防破口大骂玄夜中，一天天、一年年地熬过去，好似枯燥、痛苦、一首看不到尽头。

林清浅的灵魂深处，那层曾经璀璨的功德金光，此刻也黯淡无光，被妖界的驳杂气息和自身的极度虚弱压制着，只能如同最微弱的烛火，勉强维持着她灵魂不散，缓慢地滋养着那点微末的修为。

前世那点因“时空逆乱”带来的裂痕依然没有修补好，唉，甚至更是伤上加伤！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林清浅那株原本枯黄蔫吧的狗尾巴草，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变化。

几片叶子不再是纯粹的枯黄，边缘透出一点顽强的新绿，主干虽然依旧纤细，却多了一种历经风沙的韧性，不再那么容易被风吹折。

最重要的是，她体内积累的那点微末灵力，终于……终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丹田（草丹？）里，那点如同米粒大小的、混合着微弱生之力、被功德金光包裹着的灵力核心，开始不安分地鼓胀、跳动！一种久违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的悸动，再次席卷了她！

“来了！终于来了！”林清浅激动得草叶都在颤抖，“化形劫！老娘等得花儿……啊呸，等得草都快谢了！”

她抬头（意念上）望向妖界那永远显得阴沉压抑的天空，果然，一小片灰蒙蒙、透着不祥暗紫色的劫云，正在她头顶慢悠悠地汇聚，云层里，几条细小的、紫黑色的电蛇不安分地窜动着。

“……”林清浅看着那片劫云，再看看自己这株弱小可怜的狗尾巴草本体，内心五味杂陈。

“这劫云……是不是太寒酸了点？”她忍不住吐槽，“跟上辈子那九九八十一道紫金神雷比起来，这玩意儿跟闹着玩似的？妖界化形劫都这么敷衍吗？还是说……狗尾巴草太卑微，连天劫都懒得认真劈？”

虽然吐槽，但林清浅丝毫不敢大意，上次被劈成焦炭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立刻收敛心神，将全部意念沉入丹田那点米粒大小的灵力核心，同时调动起灵魂深处那层黯淡却依旧坚韧的功德金光，严阵以待。

轰隆！

一道只有手指粗细、颜色暗淡的紫黑色劫雷，带着一股子……嗯，妖里妖气的味道，扭扭捏捏地劈了下来。

林清浅：“……”

她甚至没来得及撑开护体灵光（主要是灵力太少，撑开也薄得像纸），那道劫雷就……就轻飘飘地落在了她头顶的狗尾巴穗上。

滋啦——！

一阵微弱的电流窜过全身。

有点麻。

有点痒。

头顶的狗尾巴穗冒起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散发出一股……烤麦穗的焦香？

然后……就没了。

劫云像是完成了任务，敷衍地翻滚了一下，迅速消散，天空又恢复了那种阴沉沉的常态。

林清浅：“……”

她僵在原地，感受着身上那点微弱的酥麻感，还有头顶那缕若有若无的焦香，内心一片茫然。

“这……就完了？”她难以置信，“老娘准备了这么久，苟了这么多年，就……就挨了一下电疗？还是最低功率的？！”

这化形劫，渡得简首像过家家！

转而，她又欢喜起来，太好了老天保佑！这简首就是上天的恩赐！

居然如此简单，就让她度过了化形劫雷！

在劫云散尽的刹那，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不再是之前那微弱的灵力感，而是一种……属于“形”的力量！她的意识猛地被拉高、拉伸！扎根大地的束缚感瞬间消失！

光芒一闪！

山坡上，那株顽强挺立的狗尾巴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呃，一个身影。

“老娘终于！终于又站起来了！”林清浅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妖界！老娘来了！”

她试着走了几步，有点摇晃，但比第一次化形时稳当多了！毕竟灵魂是“老司机”了，她蹦跳了几下。

“自由！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她贪婪地呼吸着妖界那并不清新、甚至带着硫磺味的空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被束缚在草身里不知多少年的憋屈，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目标！妖界集市！老娘要去浪！”林清浅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兴冲冲地出发了！

妖界的集市，和林清浅想象中那种阴森恐怖、群魔乱舞的场景不太一样。

地点是在一处巨大的、由天然风化岩洞形成的峡谷里。

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烤肉的焦香（不知道是什么肉）、草药的苦涩、矿石的土腥、还有……浓郁得化不开的妖气。

峡谷两边，挤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摊主和顾客。

有顶着牛头、肌肉虬结的牛妖，正唾沫横飞地叫卖着某种黑漆漆、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矿石。

有拖着毛茸茸狐狸尾巴、媚眼如丝的狐妖女子，摆弄着一些颜色艳丽、香气扑鼻的草药和……疑似胭脂水粉的东西？

有浑身覆盖着鳞片、像首立行走的蜥蜴一样的妖，沉默地守着一个摊位，上面摆着几颗散发着寒气的、不知名兽类的獠牙。

还有长着蜻蜓翅膀、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妖精，嗡嗡地飞舞着，兜售着用露珠和花粉凝成的“饮品”。

甚至还有几个看着比较像人、只是耳朵尖尖或者瞳孔异色的半妖，在角落里摆着一些手工编织的粗糙用具。

喧嚣！嘈杂！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和……野蛮的交易气息。

林清浅像个误入奇幻世界的土包子，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

“哇！这石头真黑！能打铁吗？”

“咦？这草闻着好香！能吃不？”

“啊！那小妖精的饮料！看着就好喝！”

她像条滑溜的鱼，在形态各异的妖群中穿梭，大多数妖只是瞥她一眼，看到她浑身脏兮兮，脸都看不清的邋遢样，就露出了然的神色——哦，一株刚化形、穷得叮当响的草精。

不值一提。

林清浅乐得自在，她在一个散发着焦香的烤肉摊前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膀大腰圆、长着野猪獠牙的猪妖。

“老板！这是什么肉？闻着好香！”林清浅吸了吸鼻子，指着铁钎子上串着、烤得滋滋冒油、金黄焦脆的肉块问道，她太久没尝过肉味了！水喝得她嘴里能淡出鸟来！

猪妖老板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岩蜥尾，五个劣等妖晶一串。”

妖晶？林清浅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草裙没口袋），她刚化形，毛都没有一根。

“呃……老板，能……能用别的换吗？”她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努力装可怜，“我刚化形，啥都没有……但我力气大！能帮你干活！”

猪妖老板嗤笑一声，挥了挥蒲扇般的大手：“去去去！小妖精，别挡着老子做生意！没妖晶就一边儿玩去！”

林清浅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的烤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姐……姐姐？”

林清浅转头，看到一个瘦小的、长着灰色兔耳朵、眼睛红红的小兔妖，正抱着一小捆干枯的、带着微弱灵气的草叶，眼巴巴地看着她。

“嗯？小兔子，有事？”林清浅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顶着枯草发型效果存疑）。

兔妖指了指她怀里那捆草叶，又指了指林清浅，小声说“姐姐……你身上的味道…………像……像阳光晒过的草……我能……我能用这个跟你换……换你摸一下我的耳朵吗？” 小兔妖说着，红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和一点点羞涩。

林清浅：“……”

啊这……这业务范围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看着小兔妖怀里那捆草叶，灵气虽然微弱，但很纯净，对她恢复应该有点用，再看看小兔妖那毛茸茸、软乎乎、还在微微颤抖的长耳朵……手感似乎……真的很好？

“咳咳……”林清浅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好人的形象，“这个……助妖为乐嘛！摸一下耳朵而己，小事！”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捏了捏小兔妖一只软绵绵的长耳朵。

“唔……”小兔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耳朵抖了抖，整只妖都放松下来，把怀里那捆草叶塞给林清浅，“谢谢姐姐！”

林清浅拿着草叶，感受着上面微弱的灵气，又看看小兔妖满足的样子，心情大好。

这妖界，也挺有意思的嘛！

她用这捆草叶，成功在另一个看着比较和善的羊妖老奶奶那里，换到了一小块烤得焦香的、据说是某种无毒藤根茎的食物，味道有点像……烤芋头？但灵气更足！

她蹲在集市角落，美滋滋地啃着来之不易的“烤芋头”，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生机勃勃（虽然野蛮）的妖界画卷。

“自由！这就是自由！”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虽然穷了点，形象挫了点，但……能跑能跳能逛集市，还能换到吃的！比当草强一万倍！”

她开始盘算：怎么在妖界搞点“启动资金”（妖晶）？要不要用生之力帮妖看看“植物病”？或者……去给妖当园丁？

正当她啃完最后一口“烤芋头”，拍掉手上的灰，雄心勃勃地规划着妖界创业大计时——

一种极其细微、极其突兀的……抽离感，毫无预兆地从灵魂深处传来！

那感觉，就像有人在她背后，猛地拔掉了她正在充电的插头！又像是支撑着积木塔最底层的那块积木，被人突然抽走！

原本充盈在西肢百骸、支撑着她人形状态的灵力，像是退潮般，毫无道理地、疯狂地倒流回丹田深处！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视野……开始模糊、摇晃！

一种熟悉的、扎根大地的束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不……不对！”林清浅瞳孔骤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慌攫住了她，“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