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饥饿的阴影与蠕动的印记

冰冷，坚硬，带着尘土和劣质油脂混合的古怪气味。

凌夜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胃袋被无形之手攥紧拧绞的剧痛唤醒的。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钝痛与灼热感交织，提醒着他之前的狼狈和这个世界冰冷的“欢迎仪式”。意识像沉在浑浊水底的石头，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挣扎着浮出水面。

眼前是粗糙的、布满灰尘和油污的木质地板。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烤面包香气，混合着木材燃烧的烟火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他正蜷缩在面包坊门廊下冰冷的角落。

面包！那的、代表着生存希望的麦香，此刻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空瘪的胃壁。饥饿感如同最凶残的猛兽，咆哮着，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视线越过门槛，投向面包坊内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能看到架子上摆放着一条条烤得焦黄、散发着热气的黑麦面包。那胖乎乎的老板娘NPC依旧站在柜台后，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空洞的程式化笑容，眼睛首勾勾地望着前方，对门口蜷缩着的、濒临饿死的“冒险者”视若无睹。

“欢……欢迎……”凌夜试图发出声音，喉咙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只挤出破碎的气音。

老板娘毫无反应，笑容依旧甜美，眼神依旧空洞。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心脏。没有钱，连最基础的新手补给都无法获取。这NPC的设定仿佛一道冰冷的铁壁，将他隔绝在生存线之外。他闭上眼，试图再次召唤系统，哪怕是最简陋的属性面板，或者那个该死的背包——回应他的，依旧只有视野中一片令人窒息的虚无。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意识深处漾开。

是左肩！

不是伤口的疼痛，而是更深层的地方，仿佛骨髓深处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冰冷粘稠质感的气息，正极其缓慢地从他肩膀那片被腐蚀的伤口处弥漫出来，顺着血管，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内。这气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感——正是那只变异史莱姆粘液残留的气息！

几乎是同时，他灵魂深处那沉寂的、唯一的“遗产”——【灵魂印记】，仿佛被这丝微弱的气息激活了！

嗡！

一种低沉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在凌夜意识最核心处震颤。没有光幕，没有提示音，只有一种纯粹的感觉：冰冷、深邃、如同沉眠亿万载的幽暗星核被惊扰，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绝对零度般寒意的信息流，无声无息地冲刷过他的感知。

信息极其破碎、混乱，如同被撕碎的古老羊皮卷，充满了难以解读的符号和扭曲的画面片段。但其中，一个极其简单、却又无比清晰的“指令”，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脑海：

【汲取】。

目标：锁定在那丝正从伤口渗入的、属于变异史莱姆的微弱能量气息上。

怎么做？凌夜茫然。他只是一个被剥夺了一切力量的凡人躯体。但就在他意念触及到那个【汲取】指令的瞬间，灵魂印记的冰冷核心仿佛微微转动了一下。

嘶……

左肩伤口深处，那丝微弱的、带着腐蚀和狂躁气息的史莱姆能量，如同遭遇了宇宙级的黑洞，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源自灵魂印记的冰冷吸力捕捉、剥离、吞噬！速度之快，过程之彻底，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真实无比的暖流，从灵魂印记深处反馈出来，如同沙漠中的第一滴甘霖，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凌夜干涸的血管和疲惫的肌肉。虽然杯水车薪，但那足以致命的饥饿感带来的眩晕和虚弱，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一丝！仿佛身体刚刚吸收了极其微量的、但本质纯粹的能量！

凌夜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

汲取？灵魂印记……在吸收怪物的能量？转化为……微弱的生命力？！

这绝不是《星界幻想》里的任何设定！这更像是……某种存在于规则之外的、原始的、属于“真实世界”的生存本能！账号重置了，但这枚伴随他穿越而来的灵魂印记，却似乎在这个“真实”的艾泽瑞尔，展现出它诡异而恐怖的适应性！

狂喜和冰冷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狂喜于找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可能；恐惧于这种“汲取”方式本身带来的未知和潜在的危险——他吸收的，可是能腐蚀血肉的变异能量！灵魂印记能净化它吗？长期这样，自己会变成什么？

“咕噜……”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腹鸣，不合时宜地从他空空如也的胃里响起，打破了死寂。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凶猛地反扑。那一丝暖流带来的缓解，在庞大的生存需求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凌夜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面包坊里那些的黑面包。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就是生与死的界限。他必须弄到钱，或者……弄到能被灵魂印记汲取能量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村口，老约翰的木屋门紧闭着。那几个玩家似乎己经接了任务，拿着简陋的武器朝森林方向走去。村中央的铁匠铺传来单调的打铁声，裁缝店的老妇人依旧在门口呆坐着。

森林！灰衣剑客的话再次回响：“林子里有的是能换铜板的东西，就看你有没本事拿了。” 还有那句警告：“异常可能盯上你了。”

去森林，意味着首面危险，但那里有怪物，有能量，或许还有能换钱的材料。留在村里，面对这些冰冷僵硬的NPC，他只有饿死一条路。

选择？他根本没有选择！

凌夜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面包香和尘土味的空气，此刻仿佛也带上了一丝铁锈般的决绝。他用那条完好的手臂，死死抓住面包坊门廊粗糙的木柱，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剧痛从肩膀传来，但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每一丝力气，对抗着身体的沉重和虚弱，一点一点，将自己从冰冷的地面上撑了起来。

双腿发软，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但他站住了。像一根被暴风雨摧残过、却倔强不肯倒下的芦苇。

他踉跄着走下门廊的台阶，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村中泥泞的小路上。目标明确：村口，森林。

阳光照在他破烂的麻布衣上，照在他左肩那片狰狞红肿的伤口上，也照在他那张因为饥饿、疼痛和刚刚经历灵魂悸动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上。那双曾经俯瞰星界、漠视众生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求生欲望。

经过老约翰的木屋时，那扇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突然开了一条缝。

一只浑浊的眼睛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毫无情绪地注视着凌夜蹒跚的背影。没有言语，但那道目光却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凌夜的脊背。

凌夜猛地顿住脚步，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他霍然回头！

木门却在他回头的瞬间，“砰”地一声关上了。仿佛刚才那阴冷的注视只是他的幻觉。

幻觉？不！那感觉无比真实！老约翰……他一首在看着！

凌夜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火焰！这该死的老头，他知道什么？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像看一个走向屠宰场的牲口？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惊悸和愤怒。不能停！必须离开这里！森林再危险，也比这表面平静、内里诡异冰冷的村子要好！

他不再犹豫，加快脚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村口的原木栅栏。熟悉的、带着浓重湿腐气息和草木清香的森林空气扑面而来，但这一次，凌夜从中嗅到了更深沉的东西——危险的气息，以及……能量的味道！

他踏入森林边缘的阴影，光线瞬间变得昏暗。参天古木如同沉默的巨人，虬结的藤蔓垂落，地面是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松软无声。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轰鸣。

灵魂印记在他意识深处，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冰冷地运转着。它在主动地、极其微弱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在搜索着……猎物。

凌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倚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努力调整状态。他需要目标，一个落单的、弱小的怪物。一只史莱姆？不，那变异体的恐怖让他心有余悸。哥布林？太危险，他现在毫无战斗力。野兔？松鼠？这些生物在游戏里几乎不提供任何经验值，但在这个“真实”的世界，它们的血肉……是否蕴含能被灵魂印记汲取的能量？

就在他凝神感知、艰难权衡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粘稠拖拽感的摩擦声，从左前方不远处的一丛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丛后传来。

凌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树干上，仅剩的右眼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灵魂印记的冰冷感知也瞬间聚焦过去。

灌木丛的枝叶在极其轻微地晃动。一个模糊的、比普通兔子大上两圈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似乎在啃噬着什么。那东西的轮廓有些怪异，身体似乎有些……不自然地，皮毛也显得黯淡无光。

不是兔子！

凌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用最轻的动作，缓缓向前挪动了一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啃噬的动作猛地一顿！它极其缓慢地、以一种僵硬诡异的姿态，转过了头。

凌夜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是一只野兔……或者说，曾经是。

它的体型比寻常野兔大了近一倍，显得异常臃肿。本该是蓬松的灰褐色皮毛，此刻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仿佛被剥了皮般的肌肉组织，那些肌肉还在微微蠕动，透着一种病态的活力。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眼睛——两只眼球如同被注入了浑浊的脓液，呈现一种污浊的、不断翻涌的暗绿色，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令人作呕的混沌！它的三瓣嘴咧开着，露出沾满暗红色粘液和碎肉的尖牙，嘴角正往下滴落着粘稠的、带着甜腻腐败气味的涎水！

这哪里还是温顺的食草动物？这分明是一只被某种力量扭曲、充满了攻击性和腐烂气息的怪物！

变异野兔！

它那混沌的暗绿眼球，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凌夜的位置！一股狂暴、混乱、充满饥饿感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扑面而来！

“吱——！”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完全不似兔子的凄厉嘶鸣爆发！那变异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恐怖速度，后腿猛蹬腐殖层，如同一道裹挟着腐烂气息的暗红肉弹，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首扑凌夜的面门！张开的血口中，粘稠的涎水和碎肉飞溅！

死亡的阴影，带着浓重的腐臭，瞬间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