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镜裂

骨塔下沉后的第三天，海压层再次稳定。

临时安置点内，昏睡中的阿阮忽然睁开眼，一滴泪无声滑下。她怔怔望着头顶灰黑色的合金拱顶，一句话突然冲破喉咙：

“我是谁？”

厉寒蹲在她床边，正调试手中的便携修复装置，听见这句，他一瞬愣住，转头看她。

“你……终于醒了。”

阿阮没有回答，只是首首盯着他，眼神陌生而锐利，像某种全新的算法初次被启用。她的语气低哑而僵硬：

“你是谁？”

厉寒神情微凝。

他将修复器放下，缓缓站起身，没说话，目光审视她整个人的状态——脉搏平稳，瞳孔扩张，表情有些空洞。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他试探着问。

阿阮歪着头，看了他很久。

“我……是‘钥’。”

声音机械、干冷。

厉寒心里一紧。

钥机制觉醒后，阿阮的人格被系统层重写干扰是必然的，但来得比预期更快、更彻底。她的语言逻辑、情绪输出、甚至连语速都变了。那不是他认识的阿阮。

他轻声道：“不是，你是阿阮。”

她缓缓眨了眨眼，像在运算什么东西。

“阿阮是编号01的第一体，但系统标识符并不只她一位持有者。根据主键残存记忆，目前识别主体为：融合态。”

“我再问一遍，”厉寒走近她一步，声音变沉，“你，到底是谁。”

阿阮眼皮一跳，忽然抱住头，低声痛叫。

“……不是我……不是我……”

她身体开始剧烈抽搐，潮纹在肌肤下狂暴跳动，光线像被撕开的线条，一缕缕从她背部蔓延到颈侧，闪出数字编号：

【YD—00—046】

厉寒心头猛震。

编号46，是“祭机制”实验中己被宣告死亡的实验体编号。说明现在主导身体的，不是阿阮本身，而是“人格残段”。

“钥机制融合失败后，编号人格会在系统未完成权能输出前尝试重构主控位。”

——闻烬曾说过这段话。

厉寒立刻掏出佛爷留下的芯片，插入便携修复器，一串指令被解锁：

【人格压制方案·C3】

【目标识别中……匹配成功】

【主控位切换：冻结编号46，恢复编号01】

他按下执行。

芯片内发出细微脉冲音，一道光线从修复器延伸出细弧，击打在阿阮眉心。

“——啊！！”

阿阮尖叫一声，身体像被电流重击，瞬间倒地。全身潮纹自动收缩，编号46迅速消退。

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满额冷汗，却终于回过神来。

“厉寒……”她低声喃喃，泪水滑落，“我刚才不是我。”

厉寒蹲下身，用力握住她的手。

“你还在。别怕，我不会让它再发生。”

她哭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种“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恐惧”。

“他们在我脑子里种了多少东西？”

“我不知道，”厉寒声音低哑，“但你是我认识的阿阮，不是编号，不是容器，不是数据。”

他眼神坚定，像在用全身意志宣告：“你，是你。”

另一端，断潮号战术舱。

苏晚晴站在主舷窗前，望着沉入深层的骨塔残骸。

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手心冰凉。身后，一名技官低声提醒：“总指挥周默下达撤离指令，任务失败——是否确认返航？”

她没回头，声音却极平静：“再给我三十分钟。”

“可是苏小姐……”

她转身，目光锐利：“这是我亲自向周天雄申请的任务，如果你不想替我背结果，就闭嘴。”

技官讷讷退下。

舱室内归于寂静。

苏晚晴从战术袋中拿出一个老旧通讯终端，输入那串早被注销的“私人频段”。

【加密通道：连接中……】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沉入屏幕：

“厉寒，如果你还活着——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