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苏记卤香

清河县的大集，一如既往地喧闹嘈杂。阳光驱散了晨雾，将青石板路照得发亮。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新鲜蔬果的泥土清香、刚出炉面点的麦香、生肉摊的腥气、还有不知哪里飘来的劣质脂粉气。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骡马的嘶鸣声、孩子的哭笑声……构成了一副活色生香的市井画卷。

我再次支起了我的小摊，还是那个熟悉的角落，支开简易的木架子，铺上洗干净的粗麻布。“苏记卤香”的小幡在晨风中微微晃动。旁边是新开辟的位置，摆着用纸包包好的各类草药，上面贴着红纸写的名称：安神助眠茶包、驱寒暖身汤料、跌打外伤散（加强型）——这些都是我在系统能量恢复一点点后，利用山谷采来的普通草药进行优化组合而成的，功效显著且安全。

经历了一场风波，再踏入这人声鼎沸的市集，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对生活的韧性有了更深的体悟。

谢远山把我送到摊位前便离开了，说是去衙门“交接”一下，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自己留意，我很快回来。”他那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便不见踪影，奇异地，我心头反而踏实不少。

刚摆好摊，就来了老熟客。

“哎哟！苏丫头！你可算来了！”是上次那个买了卤料煮给生病母亲喝，后来反馈效果很好的李婶，她脸上满是焦急，“前两天没见你，我这正等着你的安神茶包呢！我婆母喝了上次的睡得可香了，昨儿断了，又闹腾得不行！”

“李婶莫急，给您留着呢！”我笑着赶紧拿出预包好的两包茶包。

“真是活菩萨转世！”李婶一边付钱一边感慨，“那些个黑心的药铺，卖得贵不说，效果差远了！还是你这儿的好！”

很快，又有几个熟面孔围上来，都是来找草药包的。有上次买跌打散的老伯说效果神了，有想买特制卤汁香料回去煮肉的，甚至有听说我这里有特殊“秘方”草药慕名而来探虚实的。我的卤料包和草药包竟比我想象中更受欢迎，生意远比上次还要红火几分。

“姑娘，这就是传说中那个特别香的卤料？”一个穿着绸布长衫、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停在我的摊位前，拿起一包香料仔细闻了闻，又翻看旁边的草药包。他身后跟着个小厮，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是的，客官。”我应道，打量着对方。他眼神精明，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

“这个安神茶和暖身汤料，效果当真如传言所说？”他饶有兴致地问。

“街坊邻里用过都说好。”我回答得滴水不漏，“小店诚信为本，不敢欺客。”

“好。”管事点点头，“这几种，每样给我拿二十份。”他报了个不算低但也不算高的价。

二十份？这可是大主顾！我心中一动，一边迅速包货一边试探地问：“客官是府上管事？要这么多，是…贵府女眷需要？”

管事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这村姑还算识趣，低声道：“醉仙楼冯掌柜介绍来的，说你家东西好用量省。主家最近需要大量安神和驱寒之物，药铺流水般进货又贵又不顶用。你这小摊，倒是解了燃眉之急。”他付了钱，让随从抱走沉甸甸的包袱，“若是效果好，下次还会来。”

冯掌柜！谢远山的“熟人”！我的心跳加速了一下。这个醉仙楼冯掌柜果然不简单，这是在替王府…或者谢远山本人收集物资？那些“主家”，难道就是镇北王府的人？

那管事刚走，谢远山的身影就出现在人群里。他似乎看到了刚才的交易过程，但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默默走到我身边，自然地帮我照看摊位上翻动过有些乱的草药包。

“都好了？”我低声问，把刚才交易的钱小心收好。沉甸甸的铜钱入手，不仅是为了糊口，也是为了重新支撑起那个被破坏的家。

“嗯。”他应了一声，没多说，目光落在远处醉仙楼的方向，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位管事说是冯掌柜介绍来的。”我又补了一句，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嗯。”他依旧没什么波澜，“冯叔……认得的人很多。”这回答模棱两可。

阳光渐渐西斜，驱散了清晨残留的寒意，将集市渡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我的货物己经卖得七七八八。谢远山帮忙收拾着摊位，动作麻利却安静。周围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只剩下我们两人之间这种奇特的、混杂着未解的秘密、若有似无的情愫和重新开始生活希望的沉默陪伴。

集市的热闹渐渐散去，我们踏上归途。背篓里装着用今天的收入买的米面粮油、半匹耐用的粗布和几包盐，这是重建家园的希望。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谢远山依然走在靠外的位置，沉默如山。

快到家时，一个村民匆匆跑来，递给谢远山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函：“谢猎户，刚才驿站的人送来给你的！好像挺急。”

谢远山眉头一皱，拆开信迅速扫了一眼，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

“怎么了？”我心头微紧。

他捏紧了信纸，迅速将其揉成一团塞入怀中，对上我担忧的目光，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瞬我读不懂的凝重与挣扎，随即恢复了常色。

“没事。”他声音低沉，仿佛带着一丝决心般说道，“家里的狼藉收拾完，你爹娘的担惊受怕平息后……有些事，等我回来，会告诉你。”

说完，他没再看我，大步流星地率先朝家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沾着尘土的藏青衣袍上，也落在我骤然悬起的心上。那个“回来之后”的承诺，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种子，沉甸甸的，带着未知的沉重，悄然生根发芽。

家中破损的篱笆、散落的杂物依旧昭示着昨日的风暴，但看着谢远山沉默却坚定的背影，看着厨房里母亲生火做饭升起的炊烟，我知道，这片狼藉之上，新的烟火人间，终归是要重建起来的。而谢远山刻意隐藏的一切，和我所怀揣的秘密，都将在这烟火升腾中，迎来最终的摊牌或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