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才回魂定北疆

许都，司空府静室。

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陈哲（郭嘉）静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起皮，唯有眉心间那道深深的皱痕，仿佛凝固着昏迷前那耗尽一切的谋算与挣扎。他的呼吸微弱而紊乱，时有时无，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阿诚跪坐在脚踏边，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手中温热的布巾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先生冰凉的手和额头，口中喃喃低语，带着哭腔：“先生…您快醒醒呀…外面…外面都说乌巢大捷了…您算准了…算准了呀…”

荀彧坐在榻旁的矮凳上，素来温雅从容的脸上笼罩着深重的疲惫与忧惧。他每隔片刻就伸手探一探陈哲的鼻息，指尖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之火，每一次都让他心头揪紧。案头堆积着军报和政务文书，他却无心翻阅。这位王佐之才，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系于好友这缕悬于一线的生机之上。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炭盆的火明明灭灭，映照着荀彧沉郁的脸庞。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骤然！

一阵极其急促、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战鼓擂响在寂静的廊道！每一步都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重重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吱呀——！

静室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汗味混合着北方寒风的凛冽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室内，瞬间冲淡了药味！

曹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的玄色战袍多处破损，沾染着大片大片暗红近黑的污迹，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泥泞的尘土。脸上、胡须上都挂着未干的汗渍和灰痕，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如同燃烧的炭火，充满了狂喜、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刚刚从最惨烈战场上搏杀下来的腾腾热气与煞气！

“奉孝！奉孝何在？！”曹操的声音嘶哑，却如同洪钟，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他几步冲到榻前，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陈哲的身影。

当看到榻上那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苍白面容时，曹操那狂喜的神情猛地一滞。他俯下身，几乎是半跪在榻边，伸出沾着血污和泥泞的大手，轻轻拍了拍陈哲冰凉的手臂，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急切：“奉孝！醒醒！孤回来了！乌巢！乌巢大捷！袁本初的粮草，己被孤付之一炬！张郃、高览二将，骁勇善战，破门焚粮，居功至伟！正如你所料！你快醒来看看！”

阿诚吓得大气不敢出。荀彧连忙起身：“主公…”

曹操却挥手制止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哲的脸，试图捕捉任何一丝苏醒的迹象。然而，榻上之人依旧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胸膛起伏。

一股巨大的失落，混合着更深切的担忧，涌上曹操心头。这惊世之功，若没有这病榻之上的鬼才点明要害、力排众议甚至以命相谏，岂能成就？他猛地站起身，如同困兽般在狭小的静室内踱步，带起的风让烛火剧烈摇晃，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医者！再传医者！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定要救活奉孝！”曹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躁和霸道，“孤还要与他饮庆功酒！还要听他剖析河北局势！他不能有事！”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如同蚊蚋般的呻吟！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

只见陈哲那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轻轻抖动。紧接着，他那苍白干裂的嘴唇极其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乎听不清的气音：“…水…”

“水！快！水！”阿诚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案几边，手忙脚乱地倒水。

荀彧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陈哲的上身，让他半倚在自己臂弯里。曹操也立刻凑到榻边，紧张地注视着。

清凉的水滴，在阿诚颤抖的手和荀彧小心的帮助下，一点一点浸润了那干渴如同焦土的唇舌。陈哲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又一下。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甘霖，一股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似乎正从那濒死的躯壳深处，极其缓慢地复苏。

他缓缓地、极其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因长期的昏迷和高热而显得浑浊黯淡，失去了往日的清亮与锐利。然而，当它们透过迷蒙的雾气，聚焦在眼前那张沾满血污与硝烟、充满了狂喜与紧张的枭雄脸庞时，一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了然与释然，悄然浮现。

“…主…公…”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气若游丝，“…乌…巢…火…起…了…？”

“起了！烧透了半边天！”曹操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斩钉截铁，“袁本初的命根子，烧成了白地！张郃、高览，果然骁勇！若非奉孝你慧眼识人，力排众议，孤岂能获此大胜！此战，你居功至伟！”

陈哲（郭嘉）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仿佛确认了这个消息。随即，一股更深的疲惫席卷而来，他几乎又要闭上双眼。但他强撑着，用尽残余的最后一丝清明，断断续续地说道：“…张…郃…高览…新附…立此…奇功…当…重赏…安其心…示…天下…降者…皆…可…用…”

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靠在荀彧臂弯里，沉沉昏睡过去。但这一次，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许多，眉宇间那道紧锁的沟壑，仿佛也舒展了一些。

曹操脸上的狂喜缓缓沉淀，化为一种深沉的凝重。他默默注视着再次昏睡的陈哲，又回味着对方刚才那断断续续却字字千钧的话语。

重赏张郃、高览！安其心，示天下！

这不仅仅是论功行赏，更是稳定新附人心、瓦解河北抵抗意志的关键一步！郭嘉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对全局最清醒的洞察和最精准的把握！

“奉孝…放心…”曹操低声道，像是在对昏睡的人许诺，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他首起身，眼中重新燃起掌控一切的锐利光芒，恢复了那个杀伐决断的枭雄本色。

他转向荀彧，声音沉稳有力：“文若，即刻拟令！”

“张郃将军，临阵勇决，破门焚粮，功勋卓著！擢升其为偏将军，赐爵都亭侯，赏金千斤，帛千匹！” “高览将军，奋勇当先，斩将夺旗，功劳显赫！擢升其为裨将军，赐爵关内侯，赏金五百斤，帛五百匹！” “其余有功将士，论功行赏，务必优厚！此令，明发河北前线诸军，并昭告各州郡！”

荀彧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躬身应道：“彧遵命！主公明鉴，奉孝所虑深远，此令一出，河北降者必望风归附！”

曹操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回榻上那张沉睡的、苍白却似乎因此番大功而笼罩上一层奇异光泽的年轻脸庞上。他沉默了片刻，对阿诚沉声吩咐道：“好生伺候！若奉孝再有苏醒迹象，无论何时，即刻禀报于孤！”

交代完毕，曹操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他那沾满征尘与血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留下静室内依旧弥漫的凝重药味，以及荀彧那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

阿诚小心翼翼地替先生掖好被角，看着那张在昏睡中依旧带着一丝惊心动魄智慧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敬畏。先生用命搏来的，不仅是一场大胜，更是撬动整个天下的杠杆。

窗外，许都的天空依旧阴沉，但与之前的压抑沉闷不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席卷北方的风暴己经开始酝酿，而风暴的中心，正是这座看似平静的司空府邸。乌巢的烈焰，不仅焚毁了袁绍的根基，更彻底点燃了曹操一统北方的雄心。而那位在病榻之上投下第一枚棋子的鬼才，他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