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后退

“袖袖？”母亲的声音带着惊惶，快步迎上来扶住她微晃的身体。

陆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旧沙发上，将那个丝绒盒子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地投向虚空，仿佛灵魂还被困在某个冰冷刺骨的噩梦中，尚未挣脱。

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紧紧攫住她的心脏，混合着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源自未知的、纯粹的恐惧。

陆父拿起盒子，小心地打开。

当那抹幽冷纯粹的蓝光映入眼帘时，他的眉头骤然锁紧，声音沉得像压着千斤巨石，“袖袖，你跟爸说实话。你和那位慕小姐……究竟怎么回事？”

陆父极少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对她说话，这无形中的压力让陆袖心底那丝烦闷更重了，像一团湿冷的棉絮堵在胸口。

可她说不清，这烦闷到底是因为父亲的质问，还是因为……那些挥之不去的，她在雨中、在深夜绝望崩溃的画面。

“她为什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陆母的声音也绷紧了，满是忧虑，“我们家……虽不比从前风光，可也绝不需要你……”

陆谦没有开口，只是驱动轮椅无声地靠近。

他伸出手，轻轻包裹住妹妹冰凉得吓人的手指，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心疼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袖袖。”陆谦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别怕。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她……让你不舒服了？”

陆袖看着父母布满忧虑的严肃面孔，感受着哥哥掌心传来的试图驱散她寒意的温度，再低头看向茶几上敞开的盒子。

那枚蓝钻在灯光下静静燃烧着，散发出拒人千里的冰冷的火焰……那幽光，与梦中那扭曲金属残骸上闪烁着的致命的蓝光，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吱嘎——！！”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仿佛又在耳边炸响。

冰冷， 刺骨的冰冷雨水砸在脸上的感觉如此真实。

鲜红。大片刺目到令人作呕的红色在雨水中晕染开来的画面瞬间占据脑海。

还有……那种心脏被活生生撕裂，被掏空，只剩下无尽黑暗和绝望的剧痛感……那种足以摧毁一切生念的空洞。

“呃！”陆袖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

她脸色瞬间惨白如鬼魅，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

那好像不是回忆，那感觉……那感觉就像她刚刚亲身经历过一次死亡，一次与她紧密相连，让她痛彻心扉的死亡。

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把陆父陆母吓坏了，陆谦也瞬间握紧了她的手，“袖袖！”

那股近乎刺痛的清醒感，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让陆袖在剧烈的颤抖中强行找回一丝神智。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用疼痛逼迫自己从那个血腥冰冷的幻境中挣脱出来。

不能想，不能看。

可越是不去想，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地印刻在陆袖脑海，不止那些噩梦，还有这段时间与慕青柃相处的一点一滴。

慕青柃那深潭般平静的眼神，其下掩藏的玩味与洞悉，瞬间清晰无比，狠狠刺入陆袖的脑海，带来尖锐的痛楚。

“她……”陆袖的声音干裂沙哑，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恐惧。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对家人挤出一点安抚的弧度，“她什么都没做……真的。爸妈放心，哥，我有分寸。” 只是这分寸二字，此刻听来如此苍白无力。

陆袖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客厅里父母忧心忡忡的低语。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寒意，以及慕青柃那双深眸带来的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蓝钻的幽光，即使隔着丝绒盒子，也顽固地在她脑海里闪烁。

她踉跄走到书桌前，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个华丽的潘多拉魔盒塞进了抽屉最幽暗的角落，仿佛在埋葬一个不祥的诅咒。

抽屉刚合上，一声轻柔的叩门声响起。

“袖袖？”门外传来陆谦温和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陆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陆谦坐在轮椅上，暖黄的廊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轮廓。他的目光温和而专注，带着兄长独有的抚慰力量。

“能聊聊吗？”他轻声问。

陆袖侧身让他进来。陆谦熟练地驱动轮椅，滑进这个简单却充满她气息的小小空间。

他停在书桌旁，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个刚刚关闭的抽屉，没有追问。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陆谦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袖颓然跌坐在床沿，双手无力地交叠在膝头，指尖的冰凉感挥之不去。她看着眼前唯一能让她卸下所有伪装的哥哥，眼底深藏的迷茫汹涌而出。

“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慕家……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

这念头来得突兀，连陆袖自己都感到困惑。

明明一切似乎都按着她的计划在发展，接近慕青柃，就意味着接近了她想要的一切。慕青柃对她的好，正是她成功的证明。

可为什么，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尖叫着逃离？明明慕青柃……什么越界的事都没对她做过。

只因为这个没来由，又无厘头的噩梦，她就要放弃慕青柃吗？

陆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试图抓住方才在车上那些一闪而过的混乱模糊的记忆碎片，却徒劳无功。

只有那枚蓝钻的冰冷幽光，和心底那股强烈想要挣脱的冲动，无比清晰。

“袖袖，”陆谦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沉静的湖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却也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

“慕家……那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们的好，背后往往牵扯着难以估量的代价，或者……你根本无法想象也绝不愿卷入的暗流。”

最后几个字，陆谦说得极其模糊，像是试探，又像是不忍言明的沉重提醒。

“我知道了，哥。”陆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她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的混乱，“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

陆谦心中无声地叹息，终究没有再多问。“好，那你好好休息。”他驱动轮椅，缓缓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