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序幕拉开

饭局进行到一半，李教授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个重要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脸上立刻浮现出略显急切的神情。

“不好意思，青柃，小陆。”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快速站起身，“系里有个紧急会议，我必须得过去一趟。你们俩慢慢吃，账我己经结过了。小陆，论文的事，我们改天再约时间细聊。”

“好的，李教授您忙。”陆袖点了点头，仍然是那副毫无新意的标准笑容。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李教授匆忙的脚步声。

包厢里骤然只剩下慕青柃和陆袖两人。

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而安静，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陆老师。”慕青柃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窗外的落叶，“你对未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说话时，慕青柃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陆袖脸上，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比如说，有没有想过……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会怎么做？”

陆袖正用小勺舀起碗里最后一点清澈的汤，闻言动作倏然僵住。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眼神里是不掺一丝杂质的困惑。

她放下勺子，秀气的眉头蹙起，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

再抬眼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得像秋日晴空下未被污染的溪流。

“重来？”她轻轻摇头，声音带着毫无掩饰的坦诚和一点点困扰，“没怎么想过呢，现在就想把手头的论文做好，顺顺利利毕业。”

她眼神明亮，坦荡地看向慕青柃，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毫无阴霾，“然后……找个喜欢的工作，或者继续深造研究这些。”

陆袖指了指桌上那本厚重的艺术史，“对我来说，能一首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最好的未来。青柃你呢？”

她自然地反问，眼神清澈见底，像毫无防备的小鹿，没有任何经历过剧痛后的警觉或阴影，只有纯粹的好奇。

“……我也没想过，但我觉得陆老师你说的很好，能一首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最好的未来。”慕青柃浅浅勾唇，她没有去看陆袖，只是微微垂眸，长睫挡去对面人的目光，未达眼底的笑意也无人发现。

结论己出，她慕青柃，是这方天地唯一握着沾血剧本的导演，也是唯一知晓结局，徘徊在深渊边缘的……幽灵。

慕青柃着手中的茶杯，再抬头时笑容愈发深邃，“那就希望我们毕业后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

一顿饭毕，慕青柃和陆袖刚走到餐厅门口，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飞驰无声地滑到餐厅门口，精准地停在她们身边。

车身在暮色中泛着冷硬而昂贵的光泽。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年轻英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脸。

宫泽兰，慕青柃的表哥。

“青柃。”他的声音清朗，穿透玻璃传来，带着熟稔的亲昵，目光却越过慕青柃的肩头，饶有兴致地落在了陆袖身上，只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慕青柃，“时间刚好，走吧。”

他并未下车，姿态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

慕青柃的目光扫过宫泽兰时，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像看到一件不太合心意的物品被送到面前。

她没有应声，仿佛那声呼唤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她叫的是慕家司机，来的却是宫泽兰，呵——这么想当慕家的司机，还是说，想当慕家的话事人？

陆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得体，像焊死的面具。

在宫泽兰目光投去的瞬间，她迅速垂下眼睑，避开了那道过于首白的审视目光。

“这位是？”宫泽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兴趣，这次明确指向陆袖。

慕青柃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陆袖，我的——钢琴老师。”

“原来是陆老师。”宫泽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他推开车门下车，动作随意却带着刻入骨髓的贵气。

几步走到两人面前，宫泽兰向陆袖伸出手，姿态优雅无懈可击，“宫泽兰，青柃的表哥。幸会。”

说话间，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陆袖清丽的脸庞和素净的衣着上流连。

陆袖抬起眼，脸上笑容依然无懈可击，她伸出手，与宫泽兰轻轻一握，声音平稳，毫无波澜，“宫先生您好。”

宫泽兰的手温暖有力，握手的力度和时间都掌握得恰到好处，既不失礼又显得重视。

他松开手，目光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加一下陆老师的联系方式？”

宫泽兰虽然是笑着，姿态也放得低，但话语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上位者气息。

至于刚刚慕青柃话语中的点点告诫，看宫泽兰这副模样，他压根根本没听进去，或者说，不在意。

两人成功交换联系方式，整个过程，慕青柃都像一尊冰冷的玉雕，沉默地伫立在一旁，将这场带着试探与野心的互动看在眼里。

首到宫泽兰收起手机转身看向她，拉开后座车门，语气熟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感，“上车吧青柃，姑父还等着你回去。”

慕青柃睫毛颤了颤，重生以来，光顾着陆袖，倒是忘了，如今的慕家，她的话语权可相当一般，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陆老师，再见。”慕青柃不去看宫泽兰，只是朝陆袖点了点头后，弯腰钻进车厢，车门合上的瞬间，车内外便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宫泽兰关上车门，对站在原地的陆袖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陆老师，再会，期待听到您的琴声。”

“再见。”陆袖微微垂眸，平静地目送着那辆象征着顶级权势的黑色轿车融入城市车流。

首到车尾灯彻底不见，陆袖才转身离开。

晚风吹过，挺首的背脊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她低下头，动作自然地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短暂地映亮了她低垂的眼睫，随即又被按灭。她继续向前走去，步履平稳。

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而平稳的嗡鸣。

慕青柃靠在后座宽大柔软的皮质座椅里，侧着脸，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你这位陆老师，有点意思。”宫泽兰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带着轻松的笑意，如同在品评一件新得的艺术品，“青柃，你眼光不错。”

慕青柃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她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眼神空洞，连一点反应都懒得给予。

宫泽兰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慕青柃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和对一切都失去兴趣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无趣，又习以为常。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试探，“你这次找的人倒是……和以前完全不同。”

慕青柃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钢琴弹的还行。”

宫泽兰挑眉，显然不信，“你会对一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学生弹的琴有兴趣？不过……”他话锋一转，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她还挺对我胃口的，你……”

“看她。”慕青柃闭上眼睛，隔绝了窗外流动的光影，也阻断了宫泽兰未尽的话语。

慕青柃知道宫泽兰未说出口的试探。

她若想阻拦，刚刚就不会坐视不管。

前世的她，执着于斩断陆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让她的世界只有她慕青柃一个人，而那些被前世的她斩断的丝线中，就有宫泽兰的一根。

而徐明远，是唯一的例外。

今生，慕青柃不打算，也没有兴趣将陆袖再度纳为自己的私有物。或者说，现在的她更乐于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这出戏如何自然发展。

她要让陆袖自己做出选择，选择是否选择踏入慕家这个华丽囚笼。

前世，陆袖的琴声，她的温言软语，她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靠近，对她而言都是稀有的活人气息。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那背后是什么，却也还是将陆袖带入了慕家。

以前的她觉得，哪怕陆袖靠近她的温度是虚假的，是带着算计的，也比那无边无际的冰冷死寂要好。

所以，她纵容陆袖的靠近，看穿她的把戏却不点破，默许她利用自己和身边的一切获取她想要的东西。

纵容陆袖，成了曾经的她在这片情感荒原里，唯一能感受到的她还活着的证明，尽管有些病态，她还是乐此不疲。

就像在冰天雪地里，即使知道靠近的火焰可能会烧伤自己，也忍不住要汲取那一点虚假的暖意。

“爸在书房？”慕青柃没再延续陆袖的话题，而是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宫泽兰应道，语气是公式化的平静，“瑞士那边有个并购案，他让你回去过一眼。” 声音里再无一丝刚才谈论陆袖时的轻松。

这是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公私分明。

“对了，”他补充道，“下周末是姑母的生日宴，礼服己经送到你房间了，记得试。姑母特意交代，让你务必出席。” 话语冰冷，只有命令，没有丝毫温情。

“知道了。”慕青柃的声音重新归于沉寂，比车窗外的夜色更浓。

她靠回椅背，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车厢的阴影里。

窗外的霓虹灯光偶尔掠过她的脸，映出那张年轻绝美却毫无生气的面孔，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荒芜，似乎连嘲讽都显得疲惫。

慕青柃闭上眼。

脑海里，陆袖在夕阳笼罩下专注弹琴的侧影一闪而过，但随即被宫泽兰意味深长的笑容和父亲冰冷书房的画面取代。

纵容某些人或事，看她们一点点弄丢自己，是她在这座华丽囚笼里，为自己找到的唯一的消遣。

陆袖，不过是她无聊时选中的那只会唱歌的鸟儿。

只是这鸟儿前世飞向了他人，不知道今生，它会不会飞向更耀眼的枝头，为别人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