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茶旗囚笼（3）

一股绝强的反震力量，狠狠撞击在云逸后背！不是穿透！不是剧痛！是如同被沉重的铁锤，隔着几层厚实的熟牛皮，凶狠地砸了一下！震得他胸腔猛地一闷，血气翻涌，朝前一个趔趄！

与此同时！

“嚓！”半截被打得严重扭曲变形、几乎像块被锤扁的薄铜片般的东西，“哐啷”一声从云逸背后掉落在地，在污泥里滚了两滚，在朦胧的盐灰中闪着最后的、诡异的青铜幽光——正是那枚袖箭的箭头！

云逸狼狈地单膝跪在水泊之中，低头惊愕地看着那彻底废掉的箭头。他右手猛地反手摸向后心衣袍被撕裂处——那箭尖触及的皮肤之下！

肌肉绷紧着，皮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和韧性？一股温润却炽热的“东西”，在那被击中的皮肤下方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急速划过、汇聚、消隐，如同退去的暗流！

青铜？血管里闪现的光？

那玄鼎碎片的力量？它在……回应攻击？保护？可这保护又是源于怎样的代价？一阵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又混杂着巨大惊惧的后怕，彻底攫住了云逸。

射箭者的惊骇更甚！他像见了阴兵复活的厉鬼，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扭曲、不似人声的尖叫：“妖怪！铜皮！”盐尘翻滚中，他连滚带爬地后退，迅速消失在混沌的隘口阴影里。

“杀！！”赵天雄的声音如同咆哮的怒潮，带着血腥和决绝涌了上来。

“东北角！缺口在左前！‘云遮月’位！随我！”

一个异常清晰的、带着某种奇异律动的声音穿透盐尘！是沈青眉！她不知何时己从混乱中冲到前列。此刻她正侧耳，神情专注得近乎凝固，仿佛倾听着只有她能捕捉的风声。

在那混乱的厮杀、弩机绞弦的嗡响、盐尘微粒相互摩擦的微颤中，她捕捉到了。方才冲出洞口的刹那，混乱中有低微的口令声，是茶马司暗哨换防的命令残留碎片——

“戌时三刻换暗哨……切口是……‘鹰落平阳’！”她低语，瞬间解析！

古老的报路歌旋律在她心头飞快流淌、推衍！如同解开一把锁于万壑群山的暗哨密码！

云遮月！云遮月！路歌里指东北缺角！

她双眸在盐尘中锐利如鹰，骤然锁定左侧前方一块巨大的、形状狰狞如蹲伏恶兽的黑色岩盘后方！那里，盐尘的浮动最稀薄，隐约可见天光！而一支神机弩正对着其他方向疯狂发射——那里，正是新老暗哨刚交接完毕、口令对应无误导致精神最松弛的一瞬！唯一的、致命的缺口！

“杀过去！”云逸己重新站起，抛开那瞬间的惊惧与迷惑，嘶吼着率先扑向那黑色岩盘指引的方向！

最后一道死亡封锁堤坝，决口了！

背夫们爆发出撼动山岩的最后血气。残存的、被盐粒糊住眼的神机射手的短促惨叫，沉闷的撞击搏杀声，躯体倒地的闷响……在狭窄的隘口中织成一片血腥又振奋的交响。

沈青眉步履似在盐尘之上轻点，她纤细的身体在那些冲杀搏命的巨大身影间诡秘地闪现，玉白的指尖不时弹出，细微破空声中，数道暗哑的乌光总在差之毫厘间没入茶马司弩手的要害——她袖底淬寒的银针。

而每动一次暗器，她左手那己遍布裂痕、微光几乎湮灭的银戒，便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震，枯黄的光芒又绝望地黯淡一分。灵纹钥匙在嘶鸣解体边缘颤抖。

黑暗的隘口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

盐，这雪白的馈赠，沾满了他们褴褛的衣衫，沾染了赵天雄臂上铜色的血迹，更糊在云逸后心衣服破裂的铜色皮肤斑痕上，像是某种不祥的粉饰。

冰冷的河水没过小腿肚，浑浊的水流拍打着岩石，发出空洞单调的回响，仿佛无数亡者在水中磨牙低语。前方岩洞漆黑深邃，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无边无际地向地心深处延伸。

偶尔洞顶垂下的水滴落在水洼中，响声清脆如断开的玉珠，更衬得西下阒寂如同坟墓。

众人粗重的喘息是这死寂中唯一的活气。方才短促而极限爆发的搏命突围，榨干了最后一丝体力与血气。有人软倒在水中，任由冰冷的河水浸透衣衫。有人靠着湿滑冰冷的岩壁，胸膛如破旧风箱般剧烈起伏，眼神因过度脱力而麻木浑浊。

“哈…哈……出…出来了？”老杨头喘着气，声音含混而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不敢置信。

“出……出来了……”微弱而含糊的应和声响起，更多的是一种虚脱的呻吟。他们活着闯出了那箭雨火网，撕开了暗藏的牢笼。然而，心头的巨石并未落地。这深水暗涧，比刚才埋伏圈更加压抑、更加黑暗、更加莫测。前路的岩洞深不见底，仿佛首通地狱的黄泉。

赵天雄粗喘着，靠着洞壁。那青铜化蔓延的手臂垂在身侧，血水混着锈色依旧在滴落，每一次滴答都如同敲在众人心口的警钟。

他巨大的头颅低垂，虬髯沾染血污。那凶悍的眼神黯淡下来，似乎那狂暴一击也榨干了他的生命力，此刻只剩下沉重的痛苦和一种非人状态的疲惫。

云逸站在众人稍前方浑浊的水里，双手拄着膝盖，后背衣袍那箭矢撕裂的破口如同一个嘲讽的眼睛。破口下肌肤并无明显伤痕，但在那冰冷的河水中，皮肤深处却一阵阵灼烫。

血管里，似乎还有无形的青铜色潜流在蠢蠢欲动。他反手按了按后心处灼热的皮肤，坚硬、冰冷，却又诡异地在深处持续散发着熔炉般的热力。那玄鼎碎片……究竟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护身符？还是渐渐噬人的毒？他抬起眼，望向前方那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水道。

沈青眉沉默地立于众人之侧的水泊稍深处，水漫至她的裙裼。她低着头，指尖轻抚着胸前衣襟内里那个小小的硬物轮廓。她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却清晰地穿透粗重的喘息，落在每一个人心上：

“暗箭射死了，水牢闯出来了。可真正的‘囚笼’……才刚张开它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