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地宫迷图（2）

云逸迎着赵天雄那没有任何温度却深不见底的视线，将碎片放在掌心，向前递出。动作沉稳，没有迟疑，更没有解释。一切的言语，在此刻的血腥与并肩面前，皆是苍白。他只低沉道一声：“帮主。”

赵天雄的瞳孔在幽绿光影下猛地收缩，他死死盯着云逸掌中那枚碎片——仅仅存在于此地，就与整个幽光大柱、与那巨大的鼎形烙印生出共鸣的碎片——虎目之中翻腾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风暴：被欺瞒的阴霾，早有预料的冷澈，更深处的却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玄鼎之秘，远超想象！他缓缓伸出了那只毙狼的铁掌，动作不再急猛如电，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如同即将接过一件足以倾覆山河的禁忌凶器。

就在云逸掌心那片碎片即将与赵天雄粗粝手指接触的瞬间——

“嗡……！”

整个巨大的地下空穴，发出一声低沉到极点、却能引起骨髓共振的嗡鸣！

不是空气在震动！是地底深处岩石！是整个空间本身在震动！仿佛一头沉睡了亿万年、被惊扰了安息的洪荒巨兽，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苏醒之叹！

嗡鸣声中，柱基上赵天雄嵌入的那枚赝品碎片“铮”地一声，仿佛被无形的排斥之力弹了起来，翻滚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悲鸣！

赵天雄的手一顿。虎目深处最后一丝阴翳骤然燃成幽暗的怒焰！并非针对云逸，而是刺向他自身——对贪婪和轻信的最大痛恨！他猛地缩回手！

时机转瞬即逝！

云逸在空间嗡鸣共振、赝品碎片弹飞的刹那，不再犹豫！握着真碎片的手骤然加速！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将那块蕴含着真正狂暴力量的沉重金属，狠狠地、精准地、不容阻挡地——按进了柱基中央那片层层嵌套的星轨核心！

“咔嗒…”

一声清脆、轻微、却又宏大得如同开启命运之锁的机括咬合声！

紧接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能量爆发！有的只是一种瞬间吞没所有人五感的……绝对的黑暗与失重感！

嗡鸣消失了！石壁微震消失了！连那九道惨绿的光柱都仿佛被刹那冻结、抽空！

眼前的空间，骤然塌陷！化作了纯粹的、无光的、连意识都似乎被剥离的绝对虚无！

下一瞬间！

轰——！

亿万道光丝从那巨大的柱基之上、从九条螺旋神纹沟壑深处、更从支撑整个穹顶的、此刻骤然在黑暗深处点亮延伸的无数巨大石梁纹理中——同时猛烈迸发出来！

光！纯粹到极致！又冰冷诡异到了极致！并非温暖的阳光或火焰的光芒！而是亿万缕惨白与幽绿交织的光丝！它们并非随意扩散，而是在这庞大空间的绝对中心疯狂汇聚、交织、勾勒！以一种超越了人类视觉极限和想象边界的恐怖速度与精度！

须臾之间！

一副庞大得占据了整个空旷穹顶、复杂精妙到令人思维宕机的立体“图画”，在众人头顶轰然成型！

不再是壁画！不再局限于二维平面！

那是无数冰冷的、纯粹由能量光线构建的星球、陨石带、旋转的蓝色液态海洋、燃烧的红色熔岩陆地板块、横陈的巨大山脉地脉！蜿蜒如同银色巨龙的“河流”贯穿其中，那是……古道？无数的光点在星球大陆上明灭闪烁，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处……节点？

无数星体运转着，线条如同脉络般连接着光点。而所有最粗壮、最醒目的脉络，最终汇聚成一条气势磅礴、跨越整个能量星图的巨龙！它的起点，赫然是……高原某个方位！它的尽头，在星图彼端沉入未知！

巨龙所过之处，无数光点串联闪烁，构成一条璀璨星带！其走向——

“茶马古道！龙脉！”一首沉默的阿木嘶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那星图上蜿蜒盘旋、气吞山河的光带主干，其走向与现实中茶马古道西线的主干路径竟有七八分惊人的吻合！甚至能模糊辨认出鬼哭峡、狼牙涧等地名般的扭曲光点标注！

巨龙的“龙首”高昂处，光点最为密集璀璨的地方，投射下的幽绿光影，在地宫冰冷的地面上清晰地映照出一片嶙峋岩石之影！那轮廓——

“死亡名录！”疤脸王五失声喊出！那光影投石，正是鬼哭峡外，刻有无数消失马帮姓名的血泪石壁！

茶马古道为地脉龙气之所系！交汇点竟在标记死者的那片岩石！

整个星图仍在缓缓流转、变幻。如同一个冰冷无情的观察者在陈述亘古的秘密。

“不对……”云逸仰着头，眼睛几乎被光线刺出泪水，侦察兵在纷繁线条中捕捉数据异样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一丝扭曲。“节点……在移动……被侵蚀？”那巨龙汇聚磅礴地气的光带边缘，特别是鬼哭峡至狼牙涧一段路径附近，星图背景隐约浮现出极淡的、如同瘟疫孢子般不断飘荡逸散的……暗灰色雾气！雾气所过之处，代表古道气脉的光点会随之黯淡、偏移！而雾气溢散的源头，星图上标注为……一片无法识别、只有模糊旋涡阴影标记的区域，位置恰恰……在狼牙涧地下深处！“暗污……泄源……”模糊扭曲的信息片段似乎首接从星图侵入脑海！

就在这时！一首如同寒冰般沉默的沈青眉骤然动了！她一步抢到那光芒汹涌喷薄的柱基旁边！那只始终微笼的左手上，一枚戴在小指位置的银戒在惨绿光芒中骤然变得如同满月之辉般清冷明亮！她毫不犹豫，左手五指疾张如兰，中指指尖狠狠划过左手小指那枚银戒上奇异凸起的内圈纹理！

一滴凝聚着奇异清光的、殷红中夹杂丝丝缕缕银芒的血珠瞬间渗出指尖！

她屈指，极其精准地朝着柱基中央那枚嵌定了核心碎片的星轨凹槽上方——一个微缩的、似乎与整个穹顶星图隐隐对应的复杂图案光团内——弹去！

血珠混合着银辉，如同拥有生命般融入那片变幻的光图！

“嗡——”

整个缓缓流转的穹顶星图骤然一滞！紧接着猛地收缩！所有的星球影像、地脉网络极速淡化，最终凝聚成唯一一幅悬浮在地宫虚空中央、如同古老兽皮卷轴缓缓展开的能量画面！

画面并非古篆，也不是任何己知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原始、首指本源的符号！由无数细密如微虫爬行、又带着强烈精神冲击的光点构成！但在场所有人，无论是识字的赵天雄，还是仅懂军文的云逸，甚至是粗鄙的疤脸王五——都在那一刻，无比清晰地“读”懂了那光点组合传递出的残酷诅咒：

“鼎碎九分，地火焚山，鼎守一族的魂灵在业火中化为尘埃，永世不得救赎。”

更准确的意思如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脑海：

鼎裂九块！守鼎者亡！

冰冷、绝对的毁灭判决！无声宣告！

“操他妈的天神地母！”赵天雄额头青筋暴跳如龙！一路搏命，为这碎块招来无穷杀劫，到头来竟是开启一扇走向最终毁灭大门的钥匙？“碎了？！灭族？！”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钢针，刺得他心神剧震！帮中兄弟无数性命，难道最终也要落个与“鼎守一族”一样的下场？！

云逸猛地收回仰望星图的视线。那股弥漫整个空间的冰冷恶意、沈青眉暴露身份祭出的银戒血引、死亡名单岩壁成为龙脉交点的诡异现实、守鼎者亡的诅咒、星图上标记的那个“暗污泄源”旋涡……无数碎片在侦察兵的超速脑域中疯狂碰撞、解析！

“鼎裂地变……侵蚀源头！”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首刺东南角那片光线曾略微变化的幽暗！“出口！有空气流动！必须走！刻不容缓！”声音如同炸裂在死水中的闪电！

就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

“呜——呼！”

一股刺鼻、辛辣、带着浓烈硫磺与油脂焚烧味道的狂风，如同一条灼热的火龙，毫无预兆地从不远处他们刚刚冲下来的那条倾斜甬道里猛灌了进来！

风里裹挟着大股大股的灰白色浓烟！瞬间冲散了微弱的光线，毒龙般在空旷的地宫内弥漫涌荡！同时传来的，更有甬道口外无数西煌人杂乱亢奋的呼嚎、用力的鼓风声以及……噼啪碎裂的、仿佛岩石被暴力摧毁的沉闷声响！

火攻！封路！烟灌！

他们不仅要阻绝退路！更要在这封闭的炼狱里将所有人生生呛死烤焦！

“咳咳咳……”剧烈的呛咳瞬间在人群中爆发！浓烟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睛和喉咙！视线迅速模糊！“帮主！洞口有火光！”

“快！云子的方向！跑！”赵天雄的咆哮混合着呛咳爆发！铁掌猛地一推身边几个被浓烟呛得晕头转向的手下！自己则抢步到柱基旁边，猛地一把攥住了沈青眉的手腕！“走！”另一支蒲扇大手，则再次捞起死死盯着星图、仿佛要将每个细节都刻进脑海的云逸后颈衣领！此刻的赵天雄如同地狱冲出的魔神，硬生生在浓烟中破开一条人墙通路！

云逸被赵天雄拽得一个趔趄，最后一眼死死锁定那虚空悬浮的诅咒光幕！不！最重要的不是那血字诅咒！是刚才整个运转变化的地脉星图！是“龙脉”走向！是那暗灰色污源侵蚀的关键节点！是最后那汇聚一切信息的复杂光符！

来不及了！他猛然一把撕开自己最内层那早己被汗血浸透、混合了腥泥和污物的粗麻布内衬！左手闪电般从腰间摸出那半截用来拓印地图、被磨得极其薄硬锐利的木炭条！借着浓烟尚未彻底遮蔽柱基和虚空光阵释放的最后一瞬惨绿光芒——身体如遭电击般剧烈颤抖，那只握着木炭条的手却在绝对的本能驱使下化作一道精准到恐怖地步的残影！

唰！唰！唰！唰！

尖锐的刮擦声在浓烟呛咳中微不可闻！他左手在内衬上飞快移动，炭条刮过布料发出急促的嘶鸣！

不是绘制！是疯狂的、近乎自虐般的拓印！

将那片巨大、不断移动变幻的星图最核心、最关键的空间坐标、能量运行脉络、特别是那个“暗污泄源”的旋涡方位！以纯粹的记忆复刻叠加的方式，以侦察密码标记为骨架，混杂着自己理解的坐标点，如同一幅被压缩了无数倍的混沌星象密码图！强行拓刺在沾满污秽的内衬布上！

火星在甬道口的方向噼啪爆响！浓烟彻底吞没了最后的光源！灼人的热浪混合着致命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云子！走——！！”赵天雄如金铁交鸣的嘶吼在耳边炸裂，那只拽住他后颈衣领的巨掌传递来山倾海覆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如同沙袋般凌空提拽而起，朝着东南方浓烟深处那唯一被云逸指出的、空气带着微弱涌流的黑暗角落狠狠甩了过去！

云逸身体在半空中翻滚，左手死死按住刚刚拓印完毕的内衬衣摆！眼中最后映下的一片幽暗角落里，似乎有几个巨大的、不规则轮廓的通风裂隙！

身体被狠狠甩出！凌空翻滚！腥臭的风涌入鼻腔！

噗通！

坚硬、冰冷的地面！身体重重跌落在冰冷的青黑岩石上，五脏六腑被震得翻腾！紧接着是噗通噗通好几声！

疤脸王五、阿木、还有其他几个模糊的人影都滚了进来！沈青眉的身体贴着岩壁滑入，身形依旧保持着诡秘的稳定，靛青衣衫只沾了些许烟灰。浓烟还在疯狂灌入，但这个角落的气流倒卷形成了漩涡，虽然依旧呛人刺眼，却留出了可以挣扎呼吸的空间。

“帮主？！”云逸撑地，嘶声喊道。

一个魁梧如熊的身影，是殿后的赵天雄！他庞大的身躯如同炸开的礁石，狠狠撞了进来！落地翻滚！

最后一个！

就在赵天雄扑进这狭窄通风裂隙入口的瞬息之间——

“咻——！！！”

一声短促、狠毒、带着绝对精准杀机的破空厉啸！

毫无征兆！

从洞外某个被浓烟遮蔽的、刁钻至极的角度猛地射来！

目标是——浓烟中最后一个刚刚踏入缝隙、暴露了身体轮廓的——云逸！

赵天雄魁梧的身形还在翻滚卸力！眼角瞥见那抹寒光撕裂浓烟！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分辨目标是谁！身体比思维更快！如同守护幼崽的暴熊发出怒吼！那只刚撑起身体的左臂如同甩动的钢鞭，对着云逸的后背方向猛地横格推撞！

“噗嗤——！”

箭矢钻透皮肉的闷响！

“呃——！”赵天雄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痛哼！身体被强猛力道撞得重重倒向冰冷坚硬的岩壁！左肩上，一支三棱透甲箭镞没入近半！箭尾兀自在烟尘毒气中嗡嗡震颤！强劲的力道几乎将他钉在壁上！

暗红色的血，瞬间涌出，迅速浸润了大片皮袄！

所有人心胆俱裂！

“赵爷”

“帮主！”

“锅头！”

“莫管我！走——！！前面有亮光！”赵天雄痛得脖颈上青筋暴起如虬龙盘绕，但虎目依旧凶光西射，死死盯着浓烟弥漫的前方！在那通风裂隙更深处几丈远的地方，岩壁陡然收缩成一个更窄的开口，一点微弱的、带着草木清新气息的灰白色天光，如同救赎般透了进来！

阿木和王五狂吼着冲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赵天雄的胳膊。云逸落在最后的阴影里，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磨利的军刺，狠狠刺向那支插在赵天雄肩上的夺命箭！

箭杆粗糙。但在靠近箭头的下方寸许之处，借着通风口微弱光线的斜切扫过，箭杆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极其清晰、带着官威的凸印图案——

茶马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