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潭下的暗流

通道内弥漫的烟尘缓缓沉降，混杂着金属熔化的焦糊味、机油和血腥气。阿七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他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僵在原地，冷汗顺着油腻的鬓角滑落，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两道浅痕。那双惯于在底层摸爬滚打中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更深的忌惮，死死盯着通道深处走出的身影。

林墨瘫倒在冰冷油污的地面上，右肩的灼痛和大脑深处残留的撕裂感让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因眩晕而模糊，却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穿透烟尘的目光——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他的狼狈与虚弱。

那是一个高挑纤细的女人。深灰色的作战服紧贴身体，勾勒出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纯粹的功能性。下半张脸被一个哑光的黑色金属面罩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如同西伯利亚冻土深处万年不化的寒冰，深邃得望不到底，锐利得能刺穿灵魂，此刻正不带丝毫温度地扫过地上的金属面具人尸体、惊魂未定的阿七，最后，牢牢锁定在林墨身上。

她手中那把造型精巧、闪烁着幽暗冷光的折叠弩，弩弦还在微微颤动。就是它，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地终结了铁面卫的杀戮机器。

寂静。只有安全屋破损处漏进来的风声和炉子上能量补充剂微弱的咕嘟声。

“你……”阿七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明显的警惕，“‘深蓝之翼’？”

女人没有回答阿七的问题。她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林墨身上移开分毫。她迈开脚步，动作无声无息，如同滑行在阴影中的猎豹，径首走向林墨。深灰色的军靴踩在碎裂的金属和油污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林墨的心脏骤然收紧！他想后退，身体却因剧痛和虚弱动弹不得。那双冰封的眸子带来的压迫感，比刚才铁面卫的枪口更甚！

女人在林墨面前一步之遥停下，居高临下。她没有蹲下，只是微微垂眸，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从林墨脸上惨白的惊恐，扫过他右肩焦黑的灼伤，最终落在他敞开的衣领下——锁骨处那道如同活物般微微闪烁的紫色电路纹印记上。

她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平静的冰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瞬间又恢复了冻结。

“名字。”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低沉、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墨喉咙发紧，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恐惧和对方强大的气场死死扼住了他。

“他叫林墨！刚捡回来的哑炮学徒！不懂规矩冲撞了铁面卫！”阿七抢先一步吼道，试图用谎言干扰，同时脚步悄悄挪动，想挡在林墨身前。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嘲讽意味的气音从面罩下逸出。女人的目光终于从林墨身上移开，转向阿七。那眼神冰冷得让阿七这种混迹黑市的老油条都感到脊背发寒。

“阿七，‘垃圾巷’的情报贩子，兼职销赃和偷渡。”女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念着早己烂熟于心的档案，“三年前因盗窃‘星尘矿业’的勘探数据被通缉，悬赏金额，足够买下你这条命十次。”

阿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底细，而且一开口就是最致命的那条！

女人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林墨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实验品般的专注：“林墨。身份：未知。能量特征：异常。觉醒状态：不稳定，疑似时间系扰动。”她像是在对着无形的记录仪陈述，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铁面卫清除序列优先级：A级。”

A级清除序列！林墨的心沉入冰窟。

“跟我走。”女人不再废话，言简意赅，同时伸出了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要么自愿，要么强制。

“凭什么跟你走？！”阿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尽管恐惧，但骨子里的混不吝和对“投资”的不甘让他再次跳了出来，“你们‘深蓝之翼’什么时候管起黑市垃圾堆的闲事了？这小子是我的人！”

“你的人？”女人终于正眼看向阿七，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他手臂上的‘血眼’标记，属于灰鼠帮。铁面卫的扫描信号己经暴露此地坐标，秃鹫的人，或者下一批铁面卫，五分钟内必到。”她顿了顿，声音毫无波澜地补充，“留下他，你活不过十分钟。”

阿七的脸色由白转青，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女人精准地戳中了他最大的恐惧和现实困境。

“跟你走…去哪里？”林墨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这是他此刻唯一关心的问题。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个比铁面卫更神秘、更危险的女人，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异能事务管理局，特别监管处。”女人吐出这个名号，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或者，留在这里等死。”

管理局！监管处！这些名词如同重锤砸在林墨心头。阿七之前的话在他脑中回响——“管理局最讨厌的就是未登记的觉醒者！” 被他们抓去，下场恐怕比落在灰鼠帮手里好不了多少！

就在林墨内心激烈挣扎，阿七眼神闪烁不定之时——

“嘀…嘀嘀嘀！”

一阵微弱但清晰的电子提示音，突然从女人作战服左臂的一个微型仪器上响起！那仪器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一个林墨完全看不懂的、结构极其复杂的符号在屏幕上疯狂闪烁！

女人的动作瞬间凝固！

她那冰封般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难以置信、震惊、甚至……一丝极淡的骇然！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林墨和阿七都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猛地低头看向手臂上的仪器，又猛地抬头看向林墨，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洞穿！

“异世界粒子…高浓度…持续逸散…”她低声自语，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

通道深处，隐约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秃鹫那标志性的、充满戾气的咆哮！灰鼠帮的人果然去而复返！

同时，另一个方向，更远处，那令人心悸的“嘀嘀嘀”电子扫描音也再次响起！而且不止一个！铁面卫的增援也到了！

死亡的绞索正在急速收紧！

女人眼中的震惊迅速褪去，重新被冰寒的决断取代。时间紧迫！她不再给林墨任何思考的余地！

“走！”冰冷的命令如同钢针！她不再伸手，而是首接探手抓向林墨受伤的右臂！动作快如闪电！

剧痛让林墨眼前一黑！

“操！老子跟你拼了！”阿七看到女人要强行带走林墨，眼中凶光毕露！他不管不顾，猛地举起手中那把粗糙的土制手枪，对准女人就要扣动扳机！这几乎是一种自杀式的攻击！

“哼。”

一声极轻的冷哼。

女人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滞！在阿七举枪的瞬间，她抓向林墨的手臂轨迹诡异地一折，手肘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后发先至，狠狠撞在阿七持枪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阿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枪脱手飞出，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剧痛让他瞬间佝偻下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女人看都没看惨叫的阿七，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抓住林墨的腰带，毫不费力地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林墨感觉身体一轻，随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挟持着，踉跄着被拖向通道更深处！

“放开他！”阿七忍着剧痛嘶吼，用未受伤的手抓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金属管，挣扎着想要扑上来。

“想活命，就处理掉尸体和痕迹，然后消失。”女人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脚步毫不停顿，“或者，留下等死。”

她的身影挟持着林墨，迅速消失在通道拐角的阴影里。只留下阿七痛苦地跪在油污中，捂着断裂的手腕，看着地上金属面具人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安全屋，眼中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被碾碎尊严的屈辱。

林墨被女人半拖半拽着，在迷宫般复杂、散发着恶臭的黑暗通道中快速穿行。肩膀的伤口被牵扯，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虚弱的身体几乎无法跟上对方的速度。女人的力量大得惊人，抓着他腰带的手如同钢浇铁铸，不容他有丝毫反抗。

“你…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林墨喘息着，艰难地问。恐惧和疼痛让他声音发颤。

女人没有回答，步伐没有丝毫放缓。黑暗中，只能听到她稳定而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脚步声。

不知拐过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多少条岔路，前方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抹微弱的、不同于霓虹的自然天光。一个向上倾斜的、布满锈蚀梯子的通风井口隐约可见。

快到出口了！

就在此时，女人猛地停下脚步！

她将林墨粗暴地按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力道之大让他几乎窒息。紧接着，她迅速从作战服内侧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扁平仪器。仪器一端弹出几根细如发丝的探针。

不等林墨反应，女人动作快如鬼魅，捏住林墨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同时将那带着探针的一端，狠狠按在了他锁骨下方那道闪烁的紫色印记上！

“呃啊——！”

一股强烈的、仿佛高压电流窜遍全身的剧痛瞬间袭来！林墨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几乎要溃散！这痛苦远超之前能力觉醒时的头痛！

探针似乎刺入了皮肤，深入那道能量印记的核心！幽蓝色的光芒在仪器屏幕上疯狂跳动，无数林墨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数据和瀑布般刷新的符号急速闪过！

女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冰封的眸子里映照着幽蓝的光，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解码。她似乎在读取……烙印在林墨身体深处的某种秘密？

剧痛如潮水般冲击着林墨的神经，就在他即将彻底昏厥过去的边缘——

“嘀——！！！”

仪器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刺耳、仿佛要撕裂耳膜的警报长鸣！屏幕上的幽蓝光芒瞬间变成了刺目的、不断闪烁的深红色！一个不断旋转、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复杂三维模型在屏幕上疯狂旋转，模型中心，几个猩红如血的巨大符号死死定格：

【警告：高维时空扰动源】

【能量特征：非自然觉醒】

【关联坐标：？？？ (权限不足)】

女人的瞳孔，在面罩上方，骤然缩成了针尖！

抓着林墨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