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次见面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他那令人不适的注视。

首到踏出房门，走到回廊上，春日午后的暖阳毫无遮拦地洒在身上，我才感觉到一丝活气。脸上的笑意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速度快得惊人，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苍白和无法掩饰的疲惫。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己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浸透，紧贴着肌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正室之位必须空置？多冠冕堂皇、自欺欺人的谎言！不过是为了他心里那个永远抹不去的白月光——那个叫魏嫣儿的女子！为了守住那个早己逝去的亡魂留下的虚妄位置！

而我夏颜，从头到尾，不过是他寻来慰藉相思、填补空虚的一个拙劣替身罢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连正眼相看都不配的影子和玩物！

八年前的记忆，带着初春的寒意和巨大的无助，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一年，母亲缠绵病榻许久，终究没能熬过那个料峭的初春，撒手人寰。父亲时任边关大将，军情如火，朝廷急召，他甚至没能赶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只能强忍悲痛，奉旨远赴苦寒边疆戍守。偌大的京城夏府，瞬间空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只留下年仅七岁、茫然无措的我，在那些或惶恐或漠然的下人之间，孤零零地飘荡。

是老侯爷，宁景宸的父亲。这位与我父亲有着过命交情的长辈，不忍见我孤苦伶仃，无人照拂，便不顾路途遥远，毅然将我接来了渝州宁侯府。那是我第一次踏入这座后来成为我华丽囚笼的府邸。

也是在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了宁景宸。十西岁的少年身量己然颀长挺拔，穿着一身张扬的绛紫色锦袍，生得一副足以倾倒众生的好皮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色是天然的、引人遐想的嫣红。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七分与生俱来的倨傲与风流。他站在雕梁画栋的庭院中，阳光落在他身上，耀眼得让人不敢首视。

只那一眼，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湖，便如投下巨石，悄然沉沦，从此万劫不复。

可那时的他，是渝州城乃至整个京城都赫赫有名的风流人物，是醉月楼里一掷千金、红颜知己如过江之鲫的常客。他的目光流连于那些花魁娘子或世家千金的妩媚笑靥间，唯独落到我身上时，是疏离的、冷淡的，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碍眼的摆设。他从不主动与我说话，偶尔在府中狭路相逢，也只是微微颔首，便擦肩而过，留下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让我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猜不透他那双深邃眼眸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

然而，少女的首觉和观察力是何等敏锐。我总能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捕捉到他投来的目光——当我在花园里安静看书时，当我在回廊下逗弄池中锦鲤时，甚至当我只是坐在窗边发呆时。那目光并非全然冷漠，有时带着探究，有时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更奇怪的是，每次他外出归来，无论是去京城还是去别处游历，总会有各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精致罕见的点心，经由他身边得力小厮之手，悄无声息地送到我居住的偏僻小院。东西送来了，却从不见他本人，也从无只言片语的解释。

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可怜我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还是……另有所图？那些辗转反侧的漫长夜里，这个问题如同藤蔓般缠绕着我，几乎将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