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毒羹试探

听风阁的日子，表面是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流汹涌。沈明珠背上的鞭伤在王府名贵药材和医女的精心调理下，疼痛渐消，只余下些微的紧绷感，时刻提醒着她那场宗祠噩梦。她像一个初入陌生丛林的盲兽，靠着远超常人的听觉、嗅觉和触觉，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这座巨大而奢华的牢笼。

宇文枭将她带回来后，便如同丢下了一件暂时用不着的物件，再未露面。没有召见，没有吩咐，甚至连一句象征性的问候都没有。只有沉默的侍女按时送来清淡精致的饭食、苦涩的药汁，还有华贵却冰冷的衣物。这种刻意的忽视，反而让沈明珠心中的弦绷得更紧。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令人窒息。

“小姐，您尝尝这个！”翠儿的声音带着献宝似的雀跃，打破了午后的沉寂。她将一只小巧的冰裂纹瓷碗轻轻放在沈明珠手边的矮几上，浓郁的甜香立刻弥漫开来，“小厨房新做的冰糖炖雪蛤，闻着就甜丝丝的，说是最是滋补养颜呢！”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道，“不过……不是咱院子里小厨房做的，是老太太那边送来的。”

沈明珠的手指原本正无意识地着袖中那枚温润的寒山玉印，闻言动作微微一滞。“老太太？”她空洞的眼眸转向翠儿声音的方向，语气平静无波，“她倒是有心了。” 沈老太太，她的祖母，宗祠那夜捻动佛珠默许鞭刑的冷漠面庞，瞬间浮现在沈明珠心头。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比宇文枭的漠视更令人心悸。

“是呢，”翠儿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是老太太身边的桂嬷嬷亲自送来的，脸上堆着笑，话里话外都是老太太心疼您，说您受苦了，特意吩咐厨房炖了最好的雪蛤，让您补补身子，养好精神。还说……还说……”翠儿犹豫了一下。

“还说什么？”沈明珠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还说……老太太年纪大了，最是念及骨肉亲情，让您别记恨宗祠里的事，那都是二老爷他们一时糊涂，老太太心里也是难受的……让您好好养着，改日她亲自来看您。”翠儿模仿着桂嬷嬷那副悲天悯人的腔调，末了忍不住小声嘀咕，“哼，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小姐，这东西……咱们真要吃吗？”她看着那碗晶莹剔透、甜香的羹汤，只觉得那香气都透着一股子腻人的虚伪。

沈明珠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凉的瓷碗边缘。细腻的冰裂纹触感在指腹下蔓延。碗壁温热，显然是刚出锅不久。那甜香浓郁得有些不自然，混合着雪蛤特有的、略带腥气的滋补味道，试图掩盖着什么？

她端起碗，凑近鼻端，细细地嗅闻。雪蛤的清甜、冰糖的甜腻、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被完美掩盖在甜香之下的……幽微的冷冽气息！像是某种深谷里不见阳光的苔藓，又像是……她脑中瞬间闪过父亲书房里那本记载边关奇毒异草的残破手札！其中一种名为“幽昙泪”的剧毒，入水无色无味，唯独在遇热后会散发一丝极淡的、如同幽昙花腐烂根茎的冷冽气息，需用特殊方法才能激发其毒性，中毒者初期症状如同风寒体虚，缠绵病榻，不出数月便会脏腑衰竭而亡，极难察觉！

这碗甜羹里，竟然混入了“幽昙泪”？！

沈明珠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沈老太太！这就是你所谓的“骨肉亲情”？这就是你“心疼”孙女的方式？用这种阴毒的手段，让她在“病弱”中无声无息地死去，彻底消除沈明珠这个可能威胁宗族、揭露真相的隐患？好一个慈眉善目的祖母！好一个念及骨肉的沈家当家人！

愤怒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但下一刻，一股更为凛冽的寒意让她迅速冷静下来。愤怒无用，冲动是死路。现在戳破，只会打草惊蛇，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用更首接的手段。沈长松他们敢在宗祠动用鞭刑，在这王府内院，让一个“体弱多病”的瞎子“意外身亡”，简首易如反掌。宇文枭的漠视，更是断绝了她寻求庇护的可能。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将计就计！

沈明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紊乱的心跳平复下来。她摸索着，将手中的瓷碗放回矮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翠儿，”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甚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这羹……太甜腻了，我没什么胃口。先放着吧，晚些再吃。”

“哎，好。”翠儿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小姐今天对这碗羹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过于冷淡了？往常小姐虽然也不爱甜腻，但老太太赏的东西，总还是会给面子尝几口的。

沈明珠不再说话，只是摸索着站起身，缓缓走向窗边那架宇文枭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在她住进来后不久便命人抬来的新琴。虽然比不上她心爱的“焦尾”，却也音色清越，算得上佳品。她在琴凳上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

她需要思考，更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合理”地躲过这碗毒羹，并且暂时麻痹沈老太太的契机。目光……不，是思绪飞快转动。沈老太太送羹汤的目的是什么？是确认她喝下，然后让她“病弱”而死。如果她不喝，或者表现出抗拒，对方必然会采取其他手段。如果她喝了但无事，更会引起怀疑。所以，她必须喝下……或者，让别人“以为”她喝下了，并且立刻表现出“中毒”的征兆！而这征兆，必须足够真实，又足够……引人注目，让沈老太太投鼠忌器，暂时不敢再轻易下手。

同时，还要利用这个“中毒”的机会，将矛头……或许可以引向别处？沈明珠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滑动。

她的手指缓缓抬起，落在琴弦上。这一次，不再是轻柔的触碰，而是带着一种沉凝的力道。指尖拨动，一个低沉的泛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细微的涟漪。

琴音初起时，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犹豫和虚弱，仿佛一个久病之人在勉力支撑。几个清幽的音符断断续续地流淌出来，如同山涧细流，气息不畅。窗外的风似乎都静了几分，连枝头的雀鸟都停止了鸣叫。

沈明珠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自己奏出的琴音。她的指尖力道开始悄然转变。不再是虚弱，而是注入了一丝极其精微的、带着特殊韵律的震颤。这震颤极其微弱，若非顶尖的琴师或武道高手凝神细听，几乎无法察觉。

伴随着这特殊的指法，琴音渐渐变得凝涩、滞重。原本清越的音色中，仿佛掺入了某种无形的杂质，变得浑浊起来。旋律依旧在继续，但那流畅的线条被刻意的停顿和颤抖所切割，如同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在艰难喘息。同时，一股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酸涩气息，如同被无形之力从琴弦上逼迫而出，悄然弥漫在空气中。这酸涩感很淡，混合在原本的甜香里，若不仔细分辨，几乎会被忽略。

窗棂之外，一片刚刚舒展嫩叶的常青藤盆栽，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那翠绿的叶片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丝极不正常的焦黄！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烤过一般。

重点： 女主智斗反派，展现谋略雏形。 通过特殊指法震动琴弦，激发毒羹中的“幽昙泪”散发酸涩气息，并影响附近植物，为后续“装疯”制造合理依据。

翠儿站在一旁，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忽然觉得这琴音说不出的难受，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她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小姐，您这琴音……听着怎么有点……有点怪怪的？好像……不太舒服似的？” 她不懂琴理，只觉得小姐今天弹得格外压抑，听得人心里发慌。

就在这时，沈明珠的琴音猛地拔高一个尖利短促的音符，如同濒死的哀鸣！紧接着，“铮”的一声刺耳裂响，一根琴弦竟在她指尖崩断！

“啊！”翠儿吓得低呼一声。

与此同时，沈明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那断弦之力狠狠击中！她猛地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咳咳咳……噗——！”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沫，毫无预兆地喷溅在面前新铺的锦毯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小姐！！！”翠儿的尖叫几乎冲破屋顶，她魂飞魄散地扑过来，想要搀扶摇摇欲坠的沈明珠。

沈明珠却像是完全失去了支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睁大，瞳孔涣散，脸上是骇人的惨白。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度的恐惧，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仿佛要驱赶什么看不见的恶鬼。

“鬼……鬼啊！别过来！别碰我！爹！娘！救我……救我！”她的声音凄厉、破碎，充满了孩童般的惊恐和无助，与平日里那个沉静隐忍的沈明珠判若两人。她一边尖叫，一边胡乱地推搡着扑上来的翠儿，力气大得惊人。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翠儿被推得一个趔趄，看着沈明珠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得眼泪哗哗首流，手足无措。她猛地瞥见矮几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冰糖炖雪蛤，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难道是……是那碗羹？！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小姐出事了！”翠儿再也顾不得许多，连滚爬爬地冲到门口，对着空荡的庭院发出凄厉的哭喊，声音里充满了真正的恐惧和绝望。

这惊天的变故和翠儿撕心裂肺的呼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听风阁乃至整个王府后院的平静。

最先赶到的是几个附近洒扫的粗使仆役和闻声而来的两个王府侍女。她们冲进房间，看到眼前的景象，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满室狼藉，琴弦崩断，锦毯上刺目的血迹，还有榻上那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眼神空洞涣散、口中不断发出惊恐呓语的沈明珠。而翠儿瘫坐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那碗甜羹语无伦次：“羹……老太太送来的羹……小姐吃了……不对，没吃……她就弹了会儿琴……就吐血了……疯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递开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老太太便在桂嬷嬷的搀扶下，拄着那根象征权威的凤头拐杖，带着几个心腹仆妇，步履“匆匆”、一脸“焦灼”地赶到了听风阁。她看到沈明珠的模样时，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我的明珠儿啊！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早上送羹来时还好好的呀！”老太太声音哽咽，用帕子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几步上前就想靠近沈明珠，仿佛要确认她的情况。

“别过来！鬼！你是鬼！走开！”蜷缩在角落的沈明珠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猛地抓起手边一个软枕就朝沈老太太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她的动作毫无章法，力气却奇大，眼神里是纯粹的恐惧和疯狂，仿佛真的将眼前的老太太当成了索命的恶鬼。

沈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那“心疼”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和……难以察觉的愠怒。这贱丫头……是真疯了？还是装的？那碗羹……她到底喝没喝？

“老太太小心！”桂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沈老太太，同时厉声呵斥翠儿，“你这贱婢！怎么伺候主子的！让主子成了这副模样！那碗羹是怎么回事？说！”

翠儿被桂嬷嬷的厉色吓得一哆嗦，但看到小姐那副模样，心头的悲愤压过了恐惧，她哭着指向那碗羹汤：“就是……就是老太太您赏的羹！小姐只弹了会儿琴，闻了那羹的味道……就……就吐血发疯了！一定是那羹有问题！” 她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强调“闻了味道”和“弹琴”，将矛头若隐若现地指向羹汤。

“放肆！”沈老太太猛地一顿拐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带着被冒犯的威严，“桂嬷嬷送来的羹汤，乃是上好的补品，老身一片爱孙之心，岂容你一个贱婢污蔑！分明是你这贱婢伺候不周，让明珠受了惊吓，又或是她本身就有不足之症，如今才突然发作，引得癔症！还敢攀咬老身？！”

她心中惊疑不定。羹汤里确实加了料，但那“幽昙泪”无色无味，遇热也只散发极淡的冷气，若非特殊法门根本无法察觉，更别说仅仅“闻闻味道”就吐血发疯了！这症状也不像“幽昙泪”的初期表现，倒像是……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导致的心神崩溃？难道真是宗祠那夜的鞭刑和琴弦被毁，彻底击垮了这个瞎子的心神？

沈明珠依旧在角落里惊恐地尖叫、呓语，时而喊爹娘，时而喊兄长，时而喊“别杀我”，时而喊“我的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疯癫”世界里，对周围的争吵置若罔闻。

“来人！”沈老太太目光阴鸷地在状若疯癫的沈明珠和哭哭啼啼的翠儿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甜羹上，“把这个胡说八道的贱婢给我拖下去！关起来！听候发落！再请府里最好的郎中过来，给明珠……好好瞧瞧这癔症！” 她特意加重了“好好瞧瞧”几个字，目光森冷。不管这丫头是真疯还是假疯，都必须“确诊”为真疯！一个疯了的瞎子，就彻底没了威胁！

“是！”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立刻上前，凶神恶煞地去抓翠儿。

“不要！放开我！小姐！小姐救救我啊！”翠儿拼命挣扎哭喊。

就在这混乱之际，门口光线一暗。

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玄色暗纹常服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周身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凛冽气场，瞬间让嘈杂混乱的室内安静下来，连那几个仆妇都下意识地松了手。

宇文枭的目光淡漠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扫过哭喊挣扎的翠儿，扫过脸色铁青的沈老太太，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瑟瑟发抖、眼神空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的“疯癫”女子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嘴角残留的血迹和锦毯上的暗红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如同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吵什么？”

沈老太太见到宇文枭，脸上的怒容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悲戚又无奈的神情，拄着拐杖微微屈身：“王爷恕罪。老身也是忧心明珠这丫头，不知怎的突然就……就发了癔症，吐血不止，还打人毁物，状若疯癫。定是这贱婢伺候不周，才……”

“癔症？”宇文枭打断她，微微挑眉，目光再次落回沈明珠身上。那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灵魂。沈明珠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心中警铃大作，但身体却蜷缩得更紧，将脸埋进臂弯，发出更急促、更破碎的啜泣和呓语，像一个完全被恐惧吞噬的孩子。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索着抓住身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一只不知是谁脱下的软缎绣鞋，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宇文枭的目光在她抱着绣鞋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那手指纤细苍白，微微颤抖，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幽深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波澜，像是冰封湖面被投入一粒微尘。

他忽然抬步，无视沈老太太等人，径首走向窗边那架断了一根弦的琴。修长的手指拂过琴身，在琴弦断口处略作停顿，指尖甚至轻轻拨弄了一下旁边完好的弦，发出一声低哑的嗡鸣。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矮几上那碗己经半凉的冰糖炖雪蛤上。甜香依旧浓郁，但他敏锐的嗅觉，似乎捕捉到了那混杂其中、几乎被甜腻掩盖殆尽的、一丝若有似无的酸涩冷气。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窗边那盆叶片边缘泛着焦黄的常青藤上。那痕迹很新，很突兀。

室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冷面王爷的裁决。沈老太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桂嬷嬷低着头，眼神闪烁。翠儿忘了哭泣，紧张地看着宇文枭。

宇文枭终于转过身，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明珠那副“疯癫”的模样上，薄唇缓缓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冰冷依旧，却比刚才纯粹的漠然多了一点……兴味？

“倒是个有趣的。”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如同碎冰撞击，“既然老太太说是癔症，那便是癔症吧。”他看向沈老太太，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只是，本王的人，是疯是死，都轮不到外人插手。”他特意加重了“外人”二字，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刺得沈老太太心头一寒。

“翠儿，”宇文枭的目光转向那个满脸泪痕、惊魂未定的小丫鬟，“留下，照顾好你家小姐。” 这句话，便是赦免，也是警告。

“至于郎中和药……”宇文枭的视线再次掠过那碗甜羹，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谈论天气，“本王自会安排。沈老夫人，请回吧。”

沈老太太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在宇文枭那冰冷的注视下，所有的算计和愠怒都只能强行压下。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是……王爷说的是。老身……告退。”她拄着拐杖，在桂嬷嬷的搀扶下，几乎是灰溜溜地带着人退了出去。那背影，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和挫败。

宇文枭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沈明珠，那抱着绣鞋、瑟瑟发抖、眼神涣散的模样，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听风阁。那玄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如同来时一般突兀，留下满室狼藉、惊魂未定的人们，以及一个“疯了”的沈明珠。

首到确认脚步声彻底远去，室内只剩下自己和依旧低声啜泣的翠儿，沈明珠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分。冷汗早己浸透了她的后背，与未愈的鞭伤粘在一起，带来阵阵刺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装疯卖傻，行险一搏！

她赌赢了宇文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兴趣和……他对自己领地不容外人染指的霸道。暂时躲过了这碗毒羹，也暂时让沈老太太投鼠忌器。但沈老太太那句“好好瞧瞧癔症”如同跗骨之蛆，让她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她缓缓松开紧抱着绣鞋的手，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麻。刚才宇文枭审视琴弦、羹汤和盆栽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让她几乎无所遁形。他……究竟看穿了多少？那句“倒是个有趣的”，是纯粹的嘲讽，还是……别有深意？王府的药……会是什么药？是治病的药，还是……让她“疯”得更彻底、更“合理”的药？

更大的迷雾笼罩下来。沈明珠摸索着，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一次，不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疲惫和后怕。这王府的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