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限纵容

吴妈妈看着谢文轩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榻上仿佛耗尽了力气、闭目喘息的小姐，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扑到榻边，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惶恐：“小姐！您……您这是！”

周心悦睁开眼，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虚弱和慈爱？只余下冰封千里的漠然和一丝残忍的期待。她看着吴妈妈，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淬毒：“吴妈妈，这侯府……本就是地狱。我只是……把他本就该走的那条路，铺得更‘平’、更‘亮’些罢了。”她缓缓抬起手，指腹擦过唇角残留的一丝药渍，“让他烂得彻底，烂得父嫌母憎，烂得……连他亲娘柳如眉都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岂不，更好？”

这是周心悦重生后第一次跟人说谢文轩的身世。吴妈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首冲头顶，看着小姐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掩藏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恨意。

“捧杀”的序幕，自此彻底拉开，再无转圜。

接下来的日子，伯昌侯府笼罩在一种怪异的氛围里。公中依旧拮据，年节采买只能勉强维持最低水准，各府年礼也明显寒酸起来。谢景明焦头烂额，西处求告碰壁，脾气愈发暴躁。老夫人也是长吁短叹，看周心悦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怨毒，却又碍于那不敢得罪将军府，带来的巨大震慑和恐惧，不敢真的上门撕破脸。整个府邸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群狼饥饿却找不到猎物的压抑和恐慌。

只有谢文轩，是这灰暗画布上一抹刺眼的“亮色”。

他成了周心悦病榻前最“孝顺”、也最常出现的“儿子”。周心悦对他有求必应，甚至常常“主动”关怀。

“轩儿，前日那身新做的杭绸袍子看着是喜庆，但京城最时兴的可是云锦缂丝……吴妈妈，开库房，把那匹进上的孔雀蓝云锦拿出来，给我儿添两身像样的行头！出门在外，体面要紧！”于是，谢文轩穿着价值数百两银子的新衣招摇过市，引来一片艳羡和巴结。

没过几日。

“母亲，昨日在‘如意楼’听曲儿，遇到几位藩王侯爷，聊得甚是投机！只是……只是后来他们兴致起来，玩了几把叶子戏，孩儿……孩儿手气不佳，一时……”谢文轩吞吞吐吐，脸上却不见多少懊悔，反而有种炫耀般的忸怩。

周心悦靠在枕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纵容光芒。她微笑着，轻轻拍着谢文轩的手背——这个动作让谢文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她冰凉的手指不容拒绝地按住，那触感让他头皮发麻，却又因即将到手的银子而强忍着。

“输了？多少？”周心悦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一千两。”谢文轩的声音低了下去，眼角余光却在偷瞄周心悦的反应。

“一千两？”周心悦微微睁大了眼，随即却笑得更开怀，甚至带上了几分虚假的“自豪”，“这有什么！我儿结交的可是藩王侯爷！输点银子算什么？那是帮我儿打通更高的人脉！你爹当年想攀都攀不上呢！”她转向吴妈妈，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不容置疑，“吴妈妈，我记得舅舅上次派人送来的节礼里，有支足赤的金麒麟？拿来给少爷！让他先应应急。赌桌上有输有赢，输一千不怕，赢回来两千，那才显出我伯昌侯府的气派！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勋贵子弟手笔！”

一支沉甸甸、雕工繁复的金麒麟送到了谢文轩手里。他掂了掂分量，脸上瞬间被狂喜和贪婪占据，那点仅存的羞耻心被这赤裸裸的纵容彻底碾碎。“母亲说的是！孩儿定要赢个大的回来！”他兴冲冲地跑了。

吴妈妈看着孩童轻狂远去的背影，她颤抖着声音对周心悦道：“小姐……这……这赌债是无底洞啊！一千两……一千两银子，能买多少石米，救多少条命……”

周心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嘲讽：“无底洞？那便让他陷进去好了。陷得越深，侯府这张本就千疮百孔的皮，烂得就越快。至于米？”她冷笑一声，目光投向窗外侯府凋敝的庭院，“这侯府上下，从主子到奴才，哪一粒米，不是蘸着我周家的血吃的？”

捧杀的效果，立竿见影。谢文轩在周心悦毫无底线、甚至推波助澜的纵容下，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一个虽骄纵尚知收敛的侯府少爷，彻底堕落成了京城纨绔圈里最臭名昭著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