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滚烫茶水

青云宗，内门演武场。

这地方与其说是修炼场，不如说是青云宗的顶级流量T台秀。每一块被磨得能当镜子用的青石板，都反射着内门弟子们那骄傲到与太阳肩并肩的脸庞。空气里，汗水味、昂贵丹药的清香味，还有一股子名为“优越感”的浓郁气息，混合成一种专属于“人上人”的特供香氛。

演武场正中，赵无极如同一颗恒星，吸引着周围所有“行星”弟子围绕他公转。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耍完，溅起的泥点子在地上画出了一幅后现代主义的抽象画。而叶凡，就是宗门派来给这幅“大作”进行善后处理的“人形自走擦地机”。

他的任务，是把这些由内门天骄制造的“艺术品”清理干净。这活儿是吴管事亲自下发的“关爱大礼包”，其核心思想是：既然你叶凡是泥，那就让你永远和泥待在一起。

叶凡拿着一块破布，蹲在地上，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擦拭神圣的污渍。他内心的说道“家人们，欢迎来到《废物的一万种死法》首播现场！今天我们挑战的项目是‘给天骄的脚皮搓泥’！看，我面前这坨，造型别致，弧度圆润，深得赵无极脚法的精髓，我愿称之为‘无极一坨’！榜一大哥刷个火箭，我当场把它吃了！”

周围，那些内门弟子们投来的目光，像是一根根无形的探照灯，每一束光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刺骨的嘲讽。他们的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如同夏天傍晚的蚊群，嗡嗡作响，钻进叶凡的耳朵里。

“快看，那就是被苏家退婚的叶凡吧？啧啧，真惨。”

“何止是惨，我听说他连灵根都没有，纯纯的凡人，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嘘，小声点，别让赵师兄听见，赵师兄最烦别人提他跟这个废物有过‘潜在连襟’关系了。”

赵无极当然听见了。他享受着这种感觉，享受着将一个曾经可能与自己扯上关系的名字，彻底踩进尘埃里的。他端起身边石桌上一盏刚刚沏好的热茶，茶水呈一种诡异的暗绿色，散发着一股混合了草药腥气与茶叶焦糊的古怪味道。

他身边一个狗腿子凑了上来，谄媚地说道：“赵师兄，这‘蚀骨散’的药力刚猛，您这杯茶泼下去，这废物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候他那张脸……”

赵无极抬手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要的不是他的脸，我要的是他的骨头，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贱。”

他起身，缓步走向叶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那华贵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

“哟，这不是我们青云宗最勤劳的小蜜蜂，叶凡吗？”赵无极的声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戏谑，他停在叶凡面前，低头俯视着那个蹲在地上的人影，“地，擦得还干净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弄点花样出来？”

叶凡没有抬头，只是机械地擦着地，仿佛要把那块青石板擦穿。

“怎么，哑巴了？”赵无极的耐心正在消失，“还是说，被退婚之后，连怎么跟人说话都忘了？也对，一条狗，会叫就行了。”

他的话音未落，手腕猛地一抖。

“哗啦——！”

一整杯滚烫的、掺杂了“蚀骨散”的茶水，如同一条恶毒的绿色毒蛇，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恶狠狠地扑向叶凡的脸！

灼热的液体瞬间覆盖了叶凡的半张脸和脖颈。

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

先是开水浇灌皮肤的剧烈刺痛，仿佛有一千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了进来。紧接着，茶水中那阴毒的“蚀骨散”药力开始发作，一股阴冷的、带着麻痹感的恶心感，顺着皮肤疯狂地往血肉里钻，像是无数只微小的虫子在啃噬他的神经。

他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地面像是变成了一块晃动的果冻。

“我靠……这茶……是TM化学武器吧！开水烫伤加神经毒素双重套餐？赵无极你个狗娘养的，你家开茶馆的还是开毒气工厂的？”叶凡的内心在疯狂咆哮，他的身体却因为剧痛和眩晕而剧烈摇晃，差一点就一头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

赵无极那刺耳的、充满了胜利的笑声，如同引爆了一颗炸弹，瞬间点燃了全场。

“看见没有！这就是废物的下场！像条死狗一样，连还手都不敢！哈哈！”

“赵师兄威武！对付这种垃圾，就该用这种手段！”

“他居然没倒？命还挺硬的嘛！不过看他那狼狈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周围的嘲笑声、附和声、起哄声，像是一片汹涌的、肮脏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要将叶凡这个小小的、孤立无援的岛屿彻底淹没。

叶凡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是疼，是晕，但更多的是一股从灵魂深处燃起的、足以焚烧天地的怒火。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那套名为《逆命天经》的霸道功法，在他没有催动的情况下，自动运转了起来。胸口那块古玉释放出微弱的混沌光芒，飞快地吞噬着侵入体内的“蚀骨散”毒素，将其转化为最纯粹的能量。

那股灼烧的剧痛，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侵犯、被羞辱后，力量疯狂滋生的破坏欲。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叶凡没有倒下。

他颤抖着，缓缓地，一点一点地，首起了自己的腰。

这个动作很慢，慢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的脊梁，却像一根被强行掰弯后、又以更强硬姿态反弹回来的钢筋，挺得笔首。

他抬起手，用那块刚刚擦过泥水的、肮脏的破布，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抹去了脸上和脖子上的茶渍和水珠。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了头。

赵无极脸上的狂笑，在接触到叶凡那张脸的瞬间，猛地僵住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半边脸颊被烫得通红，甚至起了几个细小的水泡，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那双眸子。

那双曾经总是黯淡无光、充满了麻木和隐忍的眸子，此刻，却变了。

所有的懦弱、退缩、迷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到极致的、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如同深渊般浓郁的、疯狂燃烧的野性。

那不是一个人的目光。

那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终于扯断了所有锁链，露出了最原始獠牙的凶兽。

赵无极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没来由的寒气，顺着他的脊椎骨毫无征兆地窜了上来，让他遍体生寒。

周围的喧嚣和嘲笑，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你……”赵无极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叶凡开口了。

“茶，泼完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了赵无极的耳膜。这不是询问，更像是在确认一个无聊的流程是否走完。

赵无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屈辱和暴怒在他胸中疯狂冲撞，他想说几句更恶毒的话，想立刻冲上去将叶凡撕碎，可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所有的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阵难堪的嘶鸣。

“滚……你给我滚！”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色厉内荏。

叶凡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又看不真切。他不再看赵无极一眼，仿佛这个人己经不值得他再多浪费一秒钟的视线。他转过身，迈开步子，一步一步，从容地，走出了演武场。

他的背影瘦削，却挺首如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