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提醒甄嬛

明黄御舟破开太液池的寒雾，载着甄嬛与安陵容，也载着蓬莱洲数月湿冷的绝望与此刻尘埃落定的狂喜，稳稳驶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与无尽风波的紫禁城。

一回宫，圣意便如春风拂过，带着劫后余生的补偿与安抚。安陵容被正式册封为兰嫔，迁居延禧宫主殿。而甄嬛，更是被擢升为菀妃，圣旨明言，七日后行封妃大典，以彰其功，亦为龙裔祈福。

延禧宫的新殿宇宽敞明亮，地龙烧得暖意融融，驱散了蓬莱洲浸入骨髓的湿寒。内务府流水般送来各色赏赐：锦缎、珠宝、摆设……堆满了偏殿的案几。菊青欢喜得手脚不停，指挥着小宫女们归置安放。

安陵容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略显苍白但眼神沉静的女子。兰嫔……这个位份，是皇上对她那份“赤诚”陪伴的奖赏，是对她蓬莱洲“苦劳”的肯定。这本该是件值得欢喜的事。然而，她的心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沉甸甸地坠着。

七日后，封妃大典。

这七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记忆深处，激起前世那场滔天巨浪的惨烈景象——甄嬛穿着那件精心准备的吉服，满怀憧憬地踏入封妃殿堂，却在帝王的震怒和那句“纯元故衣”的诛心之言中，从云端狠狠跌落，万劫不复！那不仅仅是吉服的错误，更是皇后精心编织的绞索，是离间帝妃、彻底击垮甄嬛心防的致命一击！最终，心灰意冷的甄嬛离宫，甘露寺青灯古佛……

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光滑的云锦，冰冷的触感也无法压下心头的焦灼。重来一世，她拼尽全力护着甄嬛在孤岛熬了过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再次踏入这同一个陷阱？不！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可如何阻止？她不能明言，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禁忌。她必须找到一个足够自然、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让甄嬛对那件即将送来的吉服，产生本能的警惕。

就在安陵容心绪翻涌之际，殿外传来太监恭敬的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安陵容心头一凛，迅速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换上一副恭谨中带着一丝疲惫病弱的神情，起身迎驾。

皇后依旧是那副悲悯慈和的模样，被剪秋搀扶着，缓步走进延禧宫正殿。她目光温煦地扫过殿内陈设，最后落在安陵容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兰嫔瞧着清减了不少，蓬莱洲苦寒，到底伤了元气。可让太医仔细瞧过了？”

“劳娘娘挂心，”安陵容屈膝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感激，“太医己来请过脉，说只是寒气侵体，需好生将养些时日，并无大碍。谢娘娘关怀。”

“那就好。”皇后在主位坐下，示意安陵容也坐，语气愈发温和，“你此次随菀妃在蓬莱洲共渡难关，尽心侍奉，皇上与本宫都看在眼里。兰嫔之位，是你应得的。”她话锋微转，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安陵容的脸，“菀妃……她身子如何？龙胎可还安稳？本宫方才去碎玉轩探望，见她气色尚可，只是眉宇间似有忧色，可是在岛上受了惊吓还未平复？”

来了。安陵容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同身受的忧虑：“回娘娘，菀妃姐姐身子底子好，龙胎也还安稳。只是……姐姐心思重，在岛上日夜忧惧外头局势，又恐龙裔有失，难免耗神。如今回了宫，骤然听闻封妃之喜，怕是欢喜之余，也有些……惶恐不安吧。”她将甄嬛的不安归咎于对未来的惶恐和过去的压力，避开了任何可能触及核心计划的话题。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是啊，骤然高位，难免忐忑。你与她同在蓬莱洲相伴，情分非比寻常，日后也要多去开解宽慰她才是。封妃大典在即，诸事繁杂，更要让她安心静养才好。”

“嫔妾明白。”安陵容垂首应道。

又闲话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宫务和调养事宜，皇后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起身道：“你好生歇着，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打发人去景仁宫回话。本宫就不多扰你养病了。”

“恭送皇后娘娘。”安陵容再次屈膝，目送着皇后雍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那背影在她眼中却如同盘踞的毒蛇，冰冷滑腻。

皇后前脚刚走不久，殿外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宫女的请安声。是甄嬛和沈眉庄一同来了。

“陵容！”沈眉庄几步抢上前，握住安陵容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可算是回来了！瞧着这脸白的……在那种地方，真是苦了你们了！”她上下打量着安陵容，满眼都是心疼。

甄嬛挺着愈发明显的孕肚，在槿汐的搀扶下走进来，看着安陵容和沈眉庄，眼中亦是水光盈盈，带着深深的愧疚和释然交织的复杂情绪。

“眉姐姐，陵容……”甄嬛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走到两人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蓬莱洲之事……”甄嬛的指尖微微发颤，“并非我刻意欺瞒你们。只是……此计过于凶险，牵一发而动全身。知道的人越少，成功的可能才越大。更怕……更怕万一失败，连累你们深陷其中，万劫不复。”她的泪水终于滑落，“我一人卷入其中己是身不由己，实不愿再将你们拖下水。让你们为我担忧至此，是我之过。”

沈眉庄早己泪流满面，她一把抱住甄嬛，声音哽咽：“傻丫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姐妹之间，难道还分这个？你在那孤岛上怀着孩子担惊受怕，我们在这宫里何尝不是日夜悬心？只要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我怎么会怪你！”

安陵容也走上前，轻轻握住甄嬛另一只手，眼神清澈而坚定：“姐姐，眉姐姐说的是。我们只庆幸姐姐平安，龙裔无恙。姐姐当时处境艰难，所虑深远，我们都明白。此事，姐姐无需自责。”

甄嬛看着眼前两位真心实意的姐妹，心头的重负仿佛卸下大半，泪水却流得更凶，是劫后余生的释然，也是得友如此的感动。

待情绪稍缓，三人坐下叙话。沈眉庄细细问着蓬莱洲的苦寒情形，听得唏嘘不己。安陵容看着甄嬛眉宇间那份大石落地后的松弛，以及谈及封妃时眼底闪烁的、属于一个即将成为母亲又获得尊荣的女子的光彩，心却揪得更紧。那纯元故衣的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时机稍纵即逝。安陵容端起茶盏，借着饮茶的动作，用闲聊般的语气，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姐姐封妃大典在即，宫里怕是要忙起来了。姐姐如今身子重，凡事更要小心些才是。”

甄嬛微微一笑：“有内务府和礼部操持，又有槿汐她们盯着，想来无碍。”

“话虽如此，”安陵容放下茶盏，目光带着一丝过来人的谨慎，看向甄嬛，“姐姐如今圣眷正浓，又怀有龙裔，不知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姐姐呢。封妃大典是何等重要的场合？吉服、仪仗、流程，稍有差池，便是大不敬之罪。人心叵测，难保不会有人借此生事。”

她顿了顿，看到甄嬛和沈眉庄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才继续道：“妹妹想起一桩旧事。当年华妃娘娘……她即将封贵妃时，内务府也曾‘忙中出错’，送去的皇贵妃的吉服，导致皇上勃然大怒，取消了封贵妃的旨意。” 她刻意提起华妃的旧事，暗示这种“出错”绝非偶然。

沈眉庄立刻会意，眉头紧锁：“陵容提醒得极是！这等要害关节，最易被人动手脚！”

“姐姐，”安陵容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忽视的提醒，“吉服乃是封妃大典的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纰漏。”她目光转向沈眉庄，“眉姐姐不是有封妃的吉服吗，姐姐不妨也去看看眉姐姐的吉服是如何规制、何等纹样？等封妃大典时若发现吉服有问题也可立刻提出。”

沈眉庄立刻点头：“陵容思虑周全！嬛儿，此事马虎不得！”

甄嬛看着安陵容眼中那抹深切的忧虑和提醒，心头那根弦瞬间绷紧了。

安陵容看着甄嬛眼中重新燃起的谨慎，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松弛了一分。第一步，成了。至少，甄嬛不会对即将送来的吉服毫无防备。

然而，她深知皇后的手段绝不会如此简单。那件纯元皇后的故衣，恐怕早己备好，只待一个“名正言顺”的时机送到甄嬛面前。七天……她只有七天的时间，要在皇后织就的这张无形大网中，为甄嬛撕开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