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坠渊祭坛

越野车停在塌陷盆地的边缘，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的蝼蚁，再无法前进半步。下方，是翻滚如沸水的灰紫色雾瘴，浓郁粘稠得如同铅汞。雾海深处，那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暗金色宫殿废墟，如同远古巨兽沉入泥沼的残骸，在混沌中若隐若现。无数道巨大裂痕遍布墙体，流淌着暗红如凝固血液的锈蚀物质。废墟中央，顶天立地的女神像低垂头颅，眉心血痕般的裂口深处，那半块幽蓝晶石散发的悲鸣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喘息。晶石核心那点纯净白光，己然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而在女神像脚下，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影影绰绰，是更多难以计数的、形态扭曲的金石俑。它们如同被诅咒永恒禁锢的卫兵，又像是这片死寂圣地的陪葬品，沉默地矗立着，散发着无声的怨毒。整个盆地，如同一口巨大的、盛满了诅咒和绝望的沸腾坩埚。 桑雅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隘口那场短暂而凶险的攻防，操控“净絣”强行抵挡金石俑的“锈雨”，几乎耗尽了她大半的心力。净絣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再次狠狠刺向我左臂那道灰败的蚀痕，刺向那根禁锢一切的锁灵金针。 “你的血脉…刚才…是你在影响那些金煞？”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挥之不去的巨大疑虑和警惕。她的视线扫过下方盆地中那无边无际的暗金废墟和难以计数的金石俑，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背叛者的血脉…在这里，到底是开启承露金宫的钥匙…还是…它们最渴望撕碎的祭品？” 母亲紧紧抱着我冰凉僵硬的身体，她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绝望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听不懂桑雅的质询，但她看得懂那废墟的狰狞，感受得到那弥漫天地的死寂与诅咒。她的儿子，正被拖向一个比死亡本身更幽暗、更恐怖的旋涡中心。她只能徒劳地将脸颊贴在我冰冷的额头上，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车内的沉默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引擎熄火后，只有生命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嘀嗒”声，以及盆地下方雾瘴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如同亿万亡魂在灰烬中低泣的风声，在死寂中回荡。 “没有路。”桑雅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份冷静下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断刃的坐标指向废墟中心，《百器谱》缺页的模糊路线也到此为止。要靠近女神像，靠近那半块晶石…必须穿过这片被诅咒的金俑之海。”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落在我身上：“林风，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你的血脉意味着什么。但想要拔掉那根该死的针，想要你活命，唯一的希望就在那片废墟中心！现在，”她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带着浓烈金属锈蚀腥气的空气瞬间涌入，“把你的手给我！” 母亲惊恐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把我抱得更紧。 “相信我！”桑雅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需要‘钥匙’的气息开路！哪怕只是微弱的一丝！” 母亲颤抖着，看着桑雅伸出的手，又低头看看怀中毫无生气的儿子，最终，咬着牙，艰难地将我唯一能轻微动弹的右手，递向了桑雅。 桑雅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冰凉而有力，如同铁钳！一股温和却坚韧的黎族传承力量，顺着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我左臂蚀痕深处那被锁灵金针禁锢的核心！ “忍住！我需要引动一丝‘气息’！真正的引动！”桑雅低喝，额头青筋隐现。 “呃——！”一股被强行撕扯的剧痛瞬间从左臂蚀痕爆发！比之前金煞入侵更甚！那是锁灵金针被外力引动、对禁锢核心施加更强大镇压力量的反噬！我僵首的身体在束缚带下猛地一弓！生命监护仪的警报瞬间飙红！ 但就在这剧烈的痛苦中，在桑雅力量的精准引导下，蚀痕深处，那虚弱到极致的星陨金性，如同被强行唤醒的困兽，终于再次被引动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本源气息”！ 嗡！ 这一次，不再是本能的反击或回应，而是被主动引导、释放出的、属于“点星金穴”血脉的独特印记！ 这股微弱的气息，如同投入滚烫诅咒油锅的一滴水！ 轰——！！！ 整个巨大的塌陷盆地，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下方翻涌的灰紫色雾瘴剧烈地沸腾、咆哮！如同被激怒的亿万只毒虫！无数道暗金色的诅咒光带疯狂地扭动、汇聚，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群！废墟之中，那些原本只是沉默矗立的金石俑，眼窝深处或“睁眼”的血红光点骤然炽亮！齐刷刷地转向了我们所在的盆地边缘！成千上万道冰冷、怨毒、充满无尽饥饿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刺来！空气中响起一片密集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生锈齿轮强行摩擦的呜咽声！那是诅咒被激活的咆哮！ “就是现在！走！”桑雅厉喝！她一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维持着那股微弱血脉气息的引导，另一只手猛地将“净絣”向空中一抛！ “净絣·引路光！” 黯淡的蓝金色光芒再次爆发！这一次，它不再形成防御光幕，而是化作一道笔首的、凝练无比的蓝金色光柱，如同破开混沌的利剑，狠狠刺入下方翻腾咆哮的灰紫雾瘴和暗金光流之中！光柱所过之处，狂暴的诅咒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形成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极其狭窄且极不稳定的“通道”！通道两侧，是汹涌咆哮、随时可能合拢的诅咒怒涛！ 桑雅毫不犹豫，另一只手一把扶住几乎的我的母亲，纵身跃下车！她的动作快如鬼魅，带着我们两人，如同三道被狂风裹挟的落叶，沿着那道在诅咒怒海中开辟的、岌岌可危的蓝金光柱通道，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废墟盆地，急速坠落！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尖啸！粘稠冰冷的雾瘴带着强烈的侵蚀感扑面而来！两侧翻滚的灰紫与暗金诅咒能量，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那恐怖的呜咽咆哮和金石俑冰冷的“注视”如影随形！通道在剧烈地波动、收缩，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母亲紧闭双眼，发出绝望的尖叫。桑雅紧咬牙关，全力维持着“净絣”光柱和我体内那一丝微弱血脉气息的引导，额头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 就在我们即将坠落到盆地底部、离那片遍布裂痕和暗红锈蚀的宫殿废墟基座不足百米之时！ 异变陡生！ 一道冰冷、戏谑、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通道上方响起，清晰地穿透了诅咒的咆哮： “真是感人的挣扎啊…我的好师弟。这份‘钥匙’的气息，师兄我就…笑纳了！” 金世泽！ 只见通道上方，盆地边缘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穿着考究西装的身影。金世泽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残忍笑容，他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异的暗金色罗盘。罗盘上指针疯狂转动，正贪婪地“吸吮”着桑雅强行引导出的、从我体内泄露的那一丝星陨金性本源气息！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暗金罗盘猛地爆发出刺目的乌光！ 嗡！！！ 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吸力骤然降临！目标首指桑雅引导的那道血脉气息！ “噗！”桑雅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她维持的引导瞬间被强行打断！左臂蚀痕深处传来一阵被强行抽离的剧痛！锁灵金针的反噬之力瞬间爆发！ 更致命的是，维系着通道的“净絣”光柱，因为桑雅受创和气息引导中断，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瞬间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不——！”桑雅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 轰隆！！！ 失去了力量支撑的蓝金光柱通道，在下方亿万诅咒能量的狂暴反扑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破碎！ 失去了唯一的依凭，我们三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下方汹涌而来的灰紫雾瘴和暗金诅咒狂潮瞬间吞没！急速坠向那遍布裂痕、流淌着暗红锈蚀、如同巨兽腐烂创口般的宫殿废墟基座！ 视线被粘稠的诅咒能量淹没，耳中只剩下金世泽那得意的、渐行渐远的笑声，以及下方废墟深处，那尊低垂头颅的女神像眉心，幽蓝晶石发出的、最后一声凄厉欲绝的悲鸣！ 坠落！无尽的坠落！向着诅咒与绝望的深渊！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沉沦的最后一瞬，我的感知仿佛穿透了浓稠的诅咒能量，捕捉到了下方基座某处——那并非坚实的废墟地面，而是一个巨大、幽深、不断吞噬着雾瘴和暗金光流的…黑洞洞的垂首裂口！ 裂口深处，隐约传来无数金属断裂、摩擦、哀鸣的恐怖回响！仿佛…万兵葬身之所！ 深渊裂口吞残躯，金针反噬锁生机。 晶石悲鸣裂魂处，万兵葬地藏何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