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瘴林·符蚀

医院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在踏入黎母山南麓湿热空气的瞬间，就被一股更加原始、更加蛮荒的气息所取代。潮湿、腐烂的草木泥土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花香，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光线被层层叠叠、浓绿得发黑的巨大蕨类和藤蔓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深深浅浅、变幻莫测的阴影。 每一步，都像跋涉在粘稠的泥沼里。 身体的状态比预想的更糟。左臂那条符咒“冰河”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骨骼深处，每一次脉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和沉重的凝滞感。血饲反噬留下的内伤，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灼痛。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背包并不重，此刻却像一座山压在肩上。 “呼…呼…”我背靠着一棵布满苔藓、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树干，剧烈地喘息着。视线有些模糊，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耳朵里塞着刚刚在一个小镇户外店“顺手牵羊”来的骨传导耳机（弹幕大神们远程指导了型号和店铺位置，并实时监控了店员视线死角），轻微的电流嗡鸣中，亿万观众的声音如同无形的潮水涌入脑海： 【主播！前方三百米，红外热成像显示有大型热源移动！疑似野猪群！绕行坐标己发你手机！走左侧藤蔓稀疏带！】 【注意脚下！你前方十点钟方向落叶层下有深坑！覆盖伪装！避开！】 【空气湿度92%！体感温度39！主播体温37.8在升高！注意补充电解质！背包侧袋有观众众筹邮寄的能量胶！快吃！】 【《百器谱》第47页残缺纹样！与你左臂符咒‘冰河’肘部节点闪烁频率吻合度87%！尝试用意念引导能量流过该节点！可以缓解局部剧痛！】 【陈宇名下‘非遗探索基金’账户五分钟前有大额不明支出！流向一个海外离岸公司！警惕雇佣兵！】 信息流汹涌澎湃，大脑在剧痛和虚弱中高速运转，筛选着关键指令。路线规划组的卫星图和热成像如同外挂的上帝视角；危险识别组的数据库是活的百科全书；《百器谱》分析组的符号学大佬们试图解读我身体这条“活体密码河”；敌情监控组如同无形的天网，死死盯着陈宇的资本爪牙。 智慧共生。 亿万双眼睛和大脑，成为了我残破躯壳延伸出去的感官和神经。 按照路线组的指引，我艰难地拨开左侧垂落的、湿滑坚韧的藤蔓，钻进一条相对干燥些的缝隙。避开野猪群可能的路径。同时，意念艰难地集中，试图引导左臂符咒“冰河”中那沉重粘稠的能量，按照《百器谱》分析组的建议，流向肘部那个特定的、正在微微闪烁的节点。 “呃……”一股奇异的、并非舒缓而是如同针扎般的尖锐感从肘部传来！但紧接着，原本弥漫整个小臂的、如同被巨石碾压般的沉重痛感，竟然真的减轻了一丝！虽然代价是肘部那一点集中尖锐的刺痛，但这无疑是一种有效的能量疏导方式！弹幕瞬间刷过一片【有效！】、【牛X！符号学YYDS！】。 这微小的成功带来一丝振奋。我喘息着，撕开一包能量胶，粘稠的甜味混合着人工香精的味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继续前进。 然而，随着深入，原始雨林的恶意开始真正显现。 空气变得更加粘稠，那股甜腻的花香越来越浓，甚至带上了一丝令人头晕的醉意。光线愈发昏暗，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脚下厚厚的腐殖层变得极其湿滑，布满隐藏的树根和石块。无处不在的蚊蚋如同轰炸机群，疯狂地冲击着的皮肤，即使涂抹了观众远程指导配制的简易驱蚊草汁（用附近某种气味浓烈的植物揉碎涂抹），效果也微乎其微。 更可怕的是，视野中开始出现淡淡的、如同薄纱般的彩色雾气。粉红、淡紫、幽绿……在昏暗的光线下诡异地飘荡、交织。 【警报！警报！主播！你进入瘴气区了！光谱分析显示多种生物毒素和致幻孢子！】 【快！背包内层！观众邮寄的简易防毒面具！戴上！】 【瘴气成分复杂！防毒面具滤芯只能支撑半小时！必须快速通过！】 【左前方！有片岩石区！气流相对通畅！坐标XXX！】 弹幕瞬间被红色警报刷屏！我心脏一紧，手忙脚乱地从背包深处掏出那个简易的橡胶防毒面具（上面甚至还有某个热心观众手写的“加油！”字样），死死扣在脸上。视野瞬间变得狭窄模糊，呼吸也困难了许多。肺部本就灼痛，此刻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抽拉破旧的风箱。 按照指引，跌跌撞撞冲向那片的灰白色岩石区。脚下的腐殖层如同吸饱了水的海绵，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拔出脚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左臂符咒“冰河”在瘴气的侵蚀下，似乎也变得异常“烦躁”，光芒忽明忽暗，流动变得滞涩，带来一阵阵痉挛般的剧痛。 就在即将踏上相对干燥岩石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皮革被撕裂的声音，从左臂衣袖下传来！ 剧痛！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都要深入骨髓的剧痛猛地爆发！ “啊！”我闷哼一声，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岩石上！防毒面具差点磕飞！ 低头一看，瞳孔骤缩！ 左臂衣袖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划破了一道口子。而在那破损的布料之下，皮肤上那条幽蓝的符咒“冰河”，靠近手腕的位置，竟然……缺蚀了一块！ 不是光芒黯淡！是实实在在的、如同被强酸腐蚀或虫蛀般的“缺失”！那块区域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色，边缘残留着几缕挣扎般闪烁的蓝金能量光丝，正在被周围弥漫的彩色瘴气贪婪地“啃噬”、湮灭！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麻痹感的能量，正顺着那个“蚀口”，疯狂地试图钻入我的血肉！ 【主播！！！】 【符咒被腐蚀了？！】 【是瘴气！那彩色雾气在侵蚀主播的能量场！】 【快！隔绝伤口！用能量胶封住！物理隔绝！】 【分析组！快查《百器谱》有没有类似记载！能量场被侵蚀的应对！】 弹幕彻底慌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瘴气不仅能伤害肉体，竟然能首接腐蚀由古老源力构成的符咒能量场！ 剧痛和冰冷的麻痹感顺着左臂疯狂蔓延！符咒“冰河”的流动彻底紊乱，那股勉强支撑身体的冰冷韧性也在急速消退！身体的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流失！ “该死！”我咬着牙，忍着剧痛和眩晕，手忙脚乱地拧开一管新的能量胶。粘稠的胶体带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被我粗暴地、大量地涂抹在那块灰败的“蚀口”上！ “滋啦……”一阵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灰败的蚀口边缘冒起几缕诡异的青烟！能量胶的物理隔绝似乎暂时阻挡了瘴气的进一步侵蚀，但那股冰冷麻痹的能量己经侵入，正沿着符咒的脉络向上蔓延！ 更糟糕的是，能量胶的粘稠物质似乎也干扰了符咒本身的能量流动，左臂的沉重感和剧痛有增无减！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找到了！《百器谱》残页！鸟笼匠篇夹页！】一条弹幕如同救命稻草般跳出！ 【上面有个模糊的符号！旁边注释：‘遇秽侵灵枢，当引离火灼，以刚克柔，以阳驱晦！’】 【离火！主播！离火！你电竞手速爆发时的那种极致专注和灼热意志！把它引导到伤口！快！】 离火灼？以意志为火？！ 没有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我猛地闭上眼睛，强行将意识沉入那片因剧痛和瘴气侵蚀而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 电竞赛场！决赛！敌方五人抱团推高！队友全灭！丝血的英雄！键盘在指尖化为残影！鼠标划出燃烧的轨迹！血液在沸腾！意志在燃烧！整个世界只剩下屏幕、技能冷却和那颗必胜的、灼热到要焚尽一切的心！ 就是这种感觉！离火！ “轰——！！！” 一股并非物理热量、却如同精神熔岩般的灼热意志，猛地从我心脏深处爆发！顺着那条被侵蚀、被麻痹的符咒“冰河”，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向手腕那个灰败的蚀口！ “嗤——！！！” 更加剧烈的灼烧感传来！比瘴气的侵蚀痛十倍！灰败的蚀口处，残留的蓝金能量光丝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引信，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一股纯净、灼热、带着不屈意志的“离火”能量，与那冰冷的、试图侵蚀的瘴气能量狠狠撞在一起！ 如同冰与火的交锋！如同光明与黑暗的撕咬！ “呃啊啊啊——！”剧烈的精神冲击让我眼前一黑，几乎昏厥！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麻痹的侵蚀能量，正在这狂暴的“离火意志”的灼烧下，如同遇到克星般尖叫、退缩、湮灭！ 灰败的蚀口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金红光泽的皮肤组织，如同新生的嫩芽，艰难地……开始弥合！ 有效！但消耗巨大！精神如同被瞬间抽干，防毒面具下的脸惨白如纸，汗水如同溪流般淌下。符咒“冰河”也因这剧烈的冲突而光芒明灭不定，变得更加不稳定。 【有效！腐蚀停止了！】 【主播撑住！离火意志不能停！】 【快！趁现在！冲过这片岩石区！前方五十米瘴气稀薄！】 求生的意志支撑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爬爬地冲过这片的岩石区。前方，浓密的林木再次出现，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彩色瘴气果然稀薄了许多。 刚冲入相对“安全”的林下，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靠在一棵树上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每一次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左臂的剧痛稍缓，但那个蚀口虽然停止了扩大，边缘依旧残留着灰败和灼烧的痕迹，符咒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然而，就在我喘息着，准备检查伤口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依靠的树干。 布满苔藓和地衣的粗糙树皮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几个极其古老的、用某种暗红色矿物颜料刻画的符号。 符号的线条粗犷、扭曲，带着一种原始而神秘的气息。其中一个符号，像一只抽象的眼睛，瞳孔的位置却刻着一道深深的裂痕。另一个符号，则像是一把折断的骨刀。 这符号……与《百器谱》中记录的黎族祭祀纹样截然不同！更古老！更……不祥！ 骨传导耳机里，弹幕分析组也瞬间捕捉到了这个画面： 【发现未知符号！】 【风格迥异！非标准黎族纹样！】 【暗红色颜料…像…血？氧化后的血？】 【符号含义：裂目？断刃？警告？还是…路标？】 【主播！小心！这些符号附近能量读数异常！有残留的…怨念波动！】 瘴林未出，符咒遭蚀。神秘的古老血符，又为这通往埋骨洞的血路，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和危险的阴影。 符蚀之伤，离火暂封。前路血符隐现，埋骨洞的凶险，己露狰狞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