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思念

何旭安听着他絮絮叨叨，想象着他站在某个简陋的办公室窗边，望着外面黑黢黢的海面打电话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东西都没少吧？箱子轮子还好使？”

“好使得很，多亏了你的英明神武。”凌熙调侃道，随即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猜猜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

“他们那个日本进口的循环水系统！真家伙！就在车间里，好大几组罐子，银光闪闪的！比照片上看着复杂多了！”凌熙的声音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激动，“带我的张工说了，明天就让我跟着学操作！你的资料册我带来了，就放枕头底下，晚上再啃啃……”

何旭安听着他滔滔不绝，心里那点空落感似乎被这充满活力的声音填满了一些。他靠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昏黄的路灯和偶尔驶过的车辆，轻声问：“这么好，吃饭了吗？”

“吃了！食堂大师傅做的红烧带鱼，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咸。”凌熙咂咂嘴，“对了，你怎么样？资料看得头昏脑涨了吧？”

“还好。”何旭安顿了顿，“冰箱里的三明治…很好吃。牛肉放多了吧？败家。”

电话那头传来凌熙爽朗的笑声：“哥马上就有补助的人了，请你吃顿牛肉怎么了？等着，下个月给你寄海鲜干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喊凌熙。他应了一声，语速快了起来：“张工叫我了，估计要开个小会。旭安，你…好好准备面试，别紧张。你肯定行。”

“嗯。”何旭安应道，“你也是，刚去，多听多看，别急着显摆你那点‘野路子’。”

“知道了知道了，大学生就是啰嗦。”凌熙笑着，“挂了！有事写信…或者周三下午打这个电话！”

“好。”

电话挂断，忙音传来。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但似乎又和之前的安静不同了。海浪声、风声、凌熙兴奋的语调，仿佛还留在空气里。何旭安握着尚有微温的手机，走到冰箱前，再次看向那张合影。

照片上，凌熙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灿烂。何旭安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里那个人的肩膀，低声说：

“听到了吗？你也要好好的。”

他转身，拧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下来，照亮了摊开的英文资料。他重新坐下，拿起笔，眼神比之前更加专注和沉静。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而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分别后的第一天，在牵挂落地之后，各自奔赴前程的旅程，才算真正开始了。

周三的面试，还有那片海边的陌生天地，都在等待着他们。

台灯的光晕在纸页上投下一圈温暖，何旭安的目光却难以聚焦。

凌熙电话里残留的海风气息和兴奋语调，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笔尖。他强迫自己读着案例分析中的市场策略分析，书上的文字却在眼前跳跃、扭曲，最终幻化成凌熙描述中那些“银光闪闪”的巨大罐体轮廓。

他烦躁地合上文件夹，揉了揉眉心。视线落在书桌一角——那里静静躺着凌熙临走前塞给他的贝壳钥匙扣。

一枚小小的白色扇贝，边缘被得光滑圆润，是凌熙某次去海边鱼市“考察”时顺手捡的，硬说是“幸运符”。

指腹着贝壳冰凉的表面，何旭安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文件夹。

这次，他抽出了那张画着笑脸、写着“别饿着肚子搞你那堆洋文”的便利贴，端端正正地贴在电脑屏幕边缘。橘黄色的笑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傻气，却像一根小小的定海神针。

“专注，何旭安。”他低声重复，像给自己下命令。

为了…更好的重逢。

接下来的两天，出租屋仿佛成了何旭安的作战指挥室。资料铺满了书桌和半张床铺，活页夹的边缘被他翻得卷起。

他对着穿衣镜练习仪态和表情，一遍遍修改自我介绍，力求每一句都简洁有力。柜子里凌熙留下的酱牛肉成了深夜加班的能量来源，配着速食面，倒也有几分“战斗”的味道。

周三清晨，闹钟还没响，何旭安就醒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金色的线。

他翻身下床，动作比平时更利落。洗漱，换上那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浅蓝色衬衫——领口挺括，袖口扣得严实。镜子里的人，眼神里带着熬夜的微红血丝，但更多的是沉静的锐气。

出门前，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柜子门上的合影。

凌熙的笑容依旧灿烂。何旭安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照片里凌熙的额头，像往常开玩笑那样，低声道：“哥去给你挣海鲜钱了。”

外企所在的摩天大楼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匆匆人影。风扇开得很足，与外面七月的闷热形成两个世界。

何旭安在前台登记，被引导到一间宽敞明亮的等候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紧张感。几个同样等待面试的竞争者，或低头看资料，或闭目养神，彼此间只有礼貌而疏离的点头。

何旭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小小的贝壳钥匙扣。

冰凉坚硬的触感，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他想起凌熙在轮渡上打电话时那兴奋的、带着海腥味的声音。一股力量悄然注入心底。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觉得，不能辜负那份远方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