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章 救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或许只过去了几秒、十几秒。

院子里死寂得可怕，只有清晨微风吹拂墙角姜花宽大叶片的细微沙沙声，以及何旭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轰鸣。

那个穿着奇异科幻服装的男生，在断断续续吐出那几个令人心悸的词组后，便彻底没了声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巨大的冲击力把他砸晕了？还是那所谓的“时空坐标紊乱”本身就带来了致命的伤害？

何旭安背靠着冰凉的门框，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他下意识地用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捂住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脏，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剧烈的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残留的惊骇和冰冷的疑惑。

未来的军人？时空穿越者？这两个词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盘旋，每一个都荒谬得像天方夜谭，却又成了眼前这无法解释景象的唯一注脚。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坠落激起的尘土味，混合着青草汁液的微涩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的奇特味道，仿佛来自那身科幻的服装。

他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微凉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稍微驱散了一点胸口的窒闷和大脑的眩晕感。

不行，不能就这样干站着。不管这人是谁，从哪里来，现在他昏迷不醒地躺在自家院埕里，身上可能还有伤。

见死不救……他做不到。

何旭安强迫自己松开紧捂胸口的手，那双手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站首了身体，后背离开了冰凉的门框支撑。

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除了几只好奇地停在院墙上的麻雀，再没有其他人影。爷爷去榕树下下棋了，邻居们似乎也还没被刚才那声闷响惊动。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压下心底翻腾的恐惧和未知带来的强烈不安。

额前那几缕标志性的黑发被冷汗微微濡湿，贴在光洁但此刻毫无血色的额角。他定了定神，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鞋底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过分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那个趴伏在地的黑色身影。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薄冰上，心悬到了嗓子眼。

距离在缩短。三米…两米…一米…

那身科幻的服装的细节在近距离下更加清晰：

整体是某种深邃、带有细微纹理的深灰色或墨蓝色，材质看起来异常柔韧光滑，在晨光下泛着类似高级合成纤维的哑光。

剪裁合身但不紧绷，更像是设计感很强的日常运动服或休闲装。

那些发光元件也并非战术标识，更像是嵌入式的装饰线条或状态指示灯——几条纤细的、仿佛编织进布料内部的柔和白色或浅蓝色光丝沿着袖口、裤缝或衣领边缘分布，此刻大部分都黯淡无光，只有一两条还在极其微弱地、不稳定地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

一些小巧的、可能是装饰或接口的几何形银色或黑色小点点缀在衣服上。

这套衣服本身散发出的是一种内敛的、未来都市的科技时尚感，与它主人此刻毫无生气的状态，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割裂感。

何旭安在距离那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不敢靠得太近，目光紧紧锁住对方的后背，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呼吸的起伏。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没有声音，只有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和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人虚握着的手上。

那手骨节分明，指腹看起来像是长期使用电子设备形成的薄茧。手腕处露出的麦色皮肤上沾着泥土和几道细小的擦伤。

最终，何旭安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缓缓地、极其谨慎地弯下了腰。

他清瘦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将地上昏迷的未来人笼罩了一半。

他伸出那只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探向那人颈侧——他想确认一下，这个人……是否还活着。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沾着草屑的温热皮肤时，何旭安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目光被那人后颈处衣领下方，一个极其微小、仿佛嵌入皮肤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微型指示灯所吸引。

那红光如同濒死萤火虫的最后一点心跳，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后颈那点红光像跟针一样刺进何旭安心里，“救人要紧”这个念头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他手忙脚乱的骑上倚在墙边的自行车，去村头找村医。

不管是未来或其他时空的人还是演戏的真人秀，应该还是人，医生能看出他的身体状况。

给他看一下，有医生在才好。

何旭安骑着自行车快速的来到村医何国泰的门口，脸色煞白，一边大喊一边马不停蹄的跑进他家门。

“二伯，二伯，我这里有个人晕倒了，”他颤抖的声音带着急切，“他掉下来，现在好像昏迷了，我不知道他伤势怎么样，我不敢碰他。”

何国泰在楼顶晒药材，听到这句话，立马从楼上跑下来。

出现的何国泰约莫五十多岁，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和深蓝色长裤，脚上一双沾着泥点的凉鞋。

“怎么回事？怎么会掉下来？有哪里出血吗？”何国泰一头雾水，但也不敢耽误病人伤情，满脸惊疑。

下来之后，右手麻利地拿上放在门口桌子上的出诊箱，把它放在自行车车篮，让何旭安带路，他在后面跟着。

两人不敢耽误时间，很快就骑车赶到了何旭安的家。

到家之后，那个人还昏迷在地上。

何国泰赶紧下车，拿出出诊箱，跪在地上，伸出右手作三指对着男生把脉。

他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并拢，指腹精准而沉稳地搭在了那昏迷男生左手腕的“寸关尺”位置上。

何国泰微微眯起眼睛，屏息凝神。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听得见风吹叶动和何国泰自己沉稳的呼吸声。

何旭安紧张地攥着衣角，大气不敢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国泰叔搭脉的手指和他紧锁的眉头。

终于，何国泰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点，他缓缓收回手，长长吁了一口气。

脉象有点乱，但是还好。

“脉象有点乱，但是还好，浮数而滑，像是受了大的惊吓和撞击，”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听手电筒，检查瞳孔发射。

“不过，心跳和气息都还算平稳，暂时看来没有性命危险，可能是撞到头，短暂昏厥。”

“那我们现在能移动他吗？”何旭安抬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我想把他抬到我床上，睡在地上对他也不好。”

“可以，小心点抬就好了，他没什么大碍，就一点皮外伤。”何国泰把手电筒收起来，整个人如释重负。

“好，”何旭安也长吁一口气，“二伯，等会我去拿碘伏那些的时候，一起把诊金拿给你，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这算什么诊费，大家都是亲戚，不用给，给点碘伏钱就算了，碘伏是公家的，我也不好送你。”何国泰摆手道。“我现在和你一起把这小伙子抬到你床上，等会我回去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