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意外

确认了“金矿”无恙，他们才转战电脑城。

攒了许久的钱，加上这笔飞来的横财，升级装备的计划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琳琅满目的显示器、机箱、闪着冷光的显卡和CPU……那些曾经只能隔着橱窗流口水的顶级配置，如今似乎触手可及。

他们在各个摊位间穿梭，拿着宣传单页比较着参数和价格，何旭安专注地听着店员的讲解，手指在展示机的键盘上轻轻敲击感受手感；凌熙则对着一款造型炫酷的机箱左看右看，眼神发亮。

兴奋归兴奋，但巨大的财富带来的谨慎感也如影随形，他们只是仔细地看、认真地询价，并没有当场豪气地拍板下单——这笔钱，花起来似乎比赚到它更需要勇气和盘算。

沉浸在硬件世界的讨论和对未来的憧憬中，时间过得飞快。

等他们终于意识到腹中空空如也时，电脑城外的天色早己被夜幕彻底笼罩。

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闪烁，却照不进他们搭乘的、拥挤而缓慢的公交车。

两人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带着满脑子的电脑配置信息和被股市刺激得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终于在夜色深沉时回到了他们那个熟悉又简陋的出租屋。

于是，就有了此刻的场景：

凌熙对着桌子上的背包发呆，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课本，而是下午看到的那些顶级显卡；厨房里，水壶的嗡鸣声越来越响，白色的水蒸气开始从壶嘴有力地喷出，发出尖锐的哨音——水，快开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种疲惫与亢奋交织的奇特气氛，白天的惊心动魄和未来的无限可能，都被暂时压缩在这个需要煮水泡面的狭小空间里。

厨房里，水壶尖锐的哨音终于刺破了出租屋里的沉默。何旭安利落地关掉电源，滚烫的水汽瞬间弥漫开来。

他端着两杯刚泡好的泡面走出来，热气腾腾，廉价的香精味暂时盖过了屋里的其他气息。他把一杯放在凌熙面前的小桌上，杯底磕在木头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凌熙收拾着桌面拿凳子放旁边给何旭安坐。

何旭安在他旁边坐下，旧沙发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他拿起叉子，搅动着面条，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

“凌熙，”何旭安的声音在氤氲的热气里显得异常清晰和平静，“我想好了。”

凌熙转过头，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未褪的焦虑。

何旭安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没有立刻戴上。他首视着凌熙，目光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决断：“我们不玩了。见好就收。”

“不玩了？”凌熙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干涩。

这个决定来得似乎太突然，又似乎早己在刚才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酝酿成熟。

“对，不玩了。”何旭安的语气斩钉截铁，“这钱，赚得心惊肉跳。五天，翻了几倍？是运气，是风口，但绝不是我们真有多大本事。你下午在证券大厅也看到了，那气氛，跟赌场有什么区别？红绿闪烁，人心浮动。今天能冲上天，明天就能摔进泥里。我们这点家底，经不起折腾。”

他顿了顿，喝了口热汤，仿佛在给自己接下来的话增添力量：“127万，对我们来说，己经是天文数字了。它能实实在在改变我们现在的生活，甚至未来几年的路。 把它稳稳地攥在手里，比什么都强。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个道理，我们得懂。”

凌熙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拿起自己那杯泡面，手指用力到指节有些发白，何旭安这番话给他带来一种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松。

“你说得对，旭安。” 凌熙的声音终于稳了下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清醒，“这钱，烫手。拿着它，我昨晚都没睡踏实，总觉得是偷来的，随时会飞走。下午在电脑城，看那些顶配，心里是痒，可一想到这钱是股市里搏命来的，下单的手就哆嗦。”他抬起头，眼神不再迷茫，而是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清明。

落袋为安！明天一开盘，全抛了！一分不留！

何旭安重重点头，紧绷了好几天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点疲惫却无比踏实的笑容。“明天我们一起去证券大厅，盯着它变成账户里实实在在的数字。然后，去银行，把它转出来，存定期也好，分开存也好，让它安安全全地躺在那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心和释然。巨大的财富带来的眩晕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泡面的香气似乎也变得实在起来。

凌熙拿起叉子，狠狠挑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仿佛吃下的不是廉价的方便面，而是未来安稳生活的滋味。

出租屋里的空气，仿佛也随着这个决定而变得清朗、踏实起来。悬在头顶的利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虽然平凡却可以稳稳走下去的路。

见好就收，是智慧，也是他们给自己未来买下的一份安心。

第二天下午，何旭安和凌熙怀揣着“落袋为安”的坚定决心，下课后脚步匆匆地再次走向那个他们命运转折的地方——证券大厅。

然而，还未踏进大门，一股异样的喧嚣浪潮就扑面而来，比往日任何一次行情暴涨暴跌时都要猛烈、都要混乱。

“这里有人晕倒了，救命啊——！”*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嘈杂，带着哭腔。

“快！快打120！叫救护车！”有人嘶吼着。

“啊啊啊！有没有医生！快来人看看啊！” 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大厅里一片喧哗。

大厅入口处乱成一锅粥。人群像受惊的鸟群，男男女女脸上写满了恐惧，纷纷从出事中心向西周逃散，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互相推搡着，撞翻了旁边的塑料椅，地上散落着几张被踩踏过的股票单据。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烟味和一种名为“死亡临近”的恐慌气息。

小李，那个给股民登记的工作人员，此刻正脸色煞白，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对着话筒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地址。

旁边一个年轻人也举着手机，声音发颤地在报警。

何旭安和凌熙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他们用力拨开慌乱失措、阻挡视线的人群，往那尖叫的中心挤去。

挤到前面，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一个人毫无生气地躺着。

是老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