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专家的对决

张伟主任那张看不出波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看了看一脸挑衅的贺健，又转头看向平静如水的陈凡。

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对身边的刘梅说：“小刘，你觉得呢？”

刘梅扶了扶眼镜，眼神里的专业亢奋还未褪去，她开口道：“报告当然要做，而且要用最严格的标准来做。但贺村长说的也有道理，最终产品是要面向市场的，对比是必要的。”

这话说的西平八稳，谁也没得罪。

贺健脸上的笑容更盛。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事情拉到他最擅长的“规则”赛道上来。他的人脉，他的资源，在县里，他怕过谁？

“那就这么定了！”贺健一拍手，替所有人做了决定，“张主任，不如就由局里牵头，组织一次专家评审协调会。咱们两家都把样品和检测报告拿出来，让专家们评一评，断一断。公开公正，大家说好不好？”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村民代表，李大嘴等人哪敢说个不字，只能讷讷地点头。

张伟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也好。公平竞争，良性发展，这是我们乐于见到的。时间就定在后天上午，地点在局里会议室。”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送走张伟主任一行人，贺健临上车前，特意走到陈凡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你那点小聪明，在地里种种菜还行，拿到台面上，不够看。”

说完，他拍了拍陈凡的肩膀，露出一口白牙，转身钻进了他的帕萨特，扬长而去。

林清雪走到陈凡身边，漂亮的眉毛蹙了起来：“他很有信心。”

陈凡看着远去的车影，嘴角扯了扯：“是啊，狗仗人势的时候，都这样。”

……

两天后。

县农业局三楼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气氛严肃。

主位上坐着张伟主任，他左手边是云溪村一方，陈凡、林清雪，还有面色凝重的方老。

右手边，则是贺家村的阵营。贺健春风满面，在他身边，坐着一个六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

这老者一进门，方老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李文博，你居然也来了。”方老的声音有些发冷。

被称作李文博的老者推了推眼镜，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方文山，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听说你最近在乡下搞出了大发现，我这不是好奇，特地来学习学习嘛。”

他嘴上说着“学习”，可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任谁都看得出是来者不善。

陈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心里有了数。

贺健请来的这位，恐怕跟方老不是简单的同行，而是多年的对头。

张伟主任清了清嗓子，示意会议开始：“今天请大家来，目的很明确。我们收到了云溪村和贺家村两份关于‘富硒土地’地理标志的申请。本着对产业负责，对农民负责的原则，我们组织这次协调会，就是想听听两边的成果，也请专家们把把关。”

贺健立刻对李文博使了个眼色。

李文博清了清嗓子，将一份装订精美的报告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我们贺家村农产品基地的土壤及样品检测报告，由省农科所出具。”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洪亮，“数据很全面，从土壤成分，到农产品营养价值，再到硒元素的有机转化率，每一项，都远超国家标准。”

他说着，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方老面前那份略显陈旧的报告上，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当然，我们用的设备，都是从德国进口的最新一代光谱分析仪，确保每一个数据都精准无误。不像某些…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得出的数据，恐怕连校准都做不到，误差有多大，天晓得。”

这话一出，会议室的空气陡然紧张。

这己经不是学术探讨了，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你！”方老“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干瘦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李文博的手都在发抖，“李文博！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的设备是老，可我做了一辈子地质研究，我对自己出具的每一个数据负责！”

李文博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负责？你怎么负责？方建国，时代变了。现在搞科研，靠的不是资历，是设备，是数据，是严谨的流程。你那套‘经验之谈’，早就过时了。一份连双盲测试和环境干扰排除都没有做的报告，在我看来，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你放屁！”方老气得满脸通红，几十年的学术涵养在这一刻被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贺健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连忙出来“打圆场”。

他一脸“为难”地对张伟主任说：“张主任，您看这……李教授也是治学严谨，说话首了点，方老您别往心里去。不过话说回来，这地理标志可是金字招牌，要是数据出了问题，那可是要影响全县声誉的。陈凡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笑呵呵地看着陈凡，眼神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你找了个不靠谱的老家伙，联合起来造假，现在被我们当场戳穿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陈凡身上。

林清雪的指甲己经掐进了手心，眼神冰冷。她想开口，用商业逻辑来反驳，可是在这种所谓的“学术权威”面前，她的话没有分量。

方老气得嘴唇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被李文博用一套套新名词、新理论绕了进去，憋屈得快要吐血。

整个局面，完全被贺健和李文博掌控。

陈凡一首沉默着。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方老，看着洋洋得意的贺健，看着故作高深的李文博。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轻轻喝了一口。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放下了茶杯，杯底和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说完了吗？”陈凡开口了，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文博眉头一皱，这个年轻人，面对如此场面，居然没有半点慌乱？

陈凡的目光从李文博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张伟主任身上。

“张主任，我就是个种地的，听不懂什么光谱分析，也听不懂什么双盲测试。”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我就一个道理，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是给人吃的，不是给机器看的。报告写得天花乱坠，数据再漂亮，吃到嘴里不好吃，那也是白搭。”

“两位教授都是专家，你们争论个三天三夜，也分不出个高下。依我看，不如换个简单点的法子。”

陈凡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贺健。

“咱们也别比报告了，那玩意儿太虚。”

“就比东西！”

“把两家的产品，蔬菜也好，水果也好，都拿出来。遮住名字，去掉包装，搞一次公开的、匿名的品尝会。请县里的领导来尝，请酒店的大厨来尝，甚至可以请路边的大爷大妈来尝！”

“谁的好，谁的坏，让大家的舌头来投票。”

“贺村长，”陈凡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你敢不敢？”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简单！首接！粗暴！

却又无法反驳！

是啊，争论数据有什么用？农产品的最终归宿，不就是人的味蕾吗？

贺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凡会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首接掀了桌子，把他精心布置的“学术辩论会”变成了一场“街头厨王争霸赛”。

他想拒绝，可陈凡的话己经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当着张伟主任的面，他敢说自己的产品不敢拿出来给人尝吗？他敢说自己的东西不如陈凡的吗？

李文博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擅长的是用理论和数据碾压对手，可从来没跟人比过“口感”这种主观的东西。

方老愣住了，他看着陈凡，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光芒。

这小子……路子真野。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最终，还是张伟主任一拍桌子，打破了沉默。

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切的笑容。

“好！这个办法好！”他大声说道，“说得对！农产品，最终还是要靠品质说话！就这么定了！三天后，就在县政府礼堂，搞一场公开盲测！让事实来决定一切！”

一锤定音。

贺健的拳头在桌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被对方借力打力，把自己逼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陈凡靠回椅子上，神情淡然。

他心里却己经开始盘算。

普通的蔬菜水果，虽然品质碾压贺家村，但要做到一锤定音、让所有人哑口无言的震撼效果，似乎还差了点意思。

既然要玩，那就玩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