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灾后黎明与凝固的狼

震动终于平息。

森林从末日的狂乱中沉寂下来，留下满目疮痍。参天古木如同被巨神随意丢弃的残破玩具，东倒西歪，粗壮的根系撕裂了大地，暴露在浑浊的晨光中。地面上纵横交错的裂痕如同大地的伤疤，深不见底，散发着泥土和朽木被强行翻搅后的浓烈腥气。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尘，混杂着金属烧熔的焦糊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烧焦电路板般的奇异气息。死寂笼罩着一切，连鸟鸣虫嘶都消失了，只有远处山脉崩塌的余音，如同大地沉闷的呜咽，在空旷的林间低徊。

晚晚靠在树洞废墟冰冷、布满裂痕的洞壁上，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沉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左臂上被能量乱流撕开的细小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着她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她低下头。

夏露露Ruru蜷缩在她怀里，依旧昏迷不醒。但那张糊满泥土、汗水和干涸血迹的小脸，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在她身上的那层淡薄银白光晕己经消失，但晚晚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不再是之前那种滚烫的高热，而是降到了接近正常的温热，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了许多。最令晚晚心头微颤的是她的双手——原本焦黑开裂、惨不忍睹的掌心，此刻虽然依旧能看到一些浅粉色的新肉痕迹，但大部分皮肤己经愈合，只留下几道颜色稍深的疤痕，仿佛只是被烫伤后恢复了几天的模样。

晚晚的目光落在夏露露Ruru右手紧握着的那块幽蓝星辰碎片上。碎片的光芒己经完全内敛，如同最深邃的夜空，只有在她凝神注视时，才能隐约看到内部那些微小的星辰光点在极其缓慢地流转。一种微弱却清晰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冰凉气息，正从碎片中持续不断地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灵魂，带来一丝丝缓解痛苦的凉意。

她抬起自己的左手。那枚星月徽章静静地躺在掌心，同样收敛了光芒，冰冷的金属表面沾满了泥土和凝固的血渍，但那些繁复的星月纹路在透过树洞裂缝洒下的微光中，依旧清晰可见，散发着坚韧不屈的质感。昨夜，就是这枚小小的徽章，在绝境中爆发出了守护的星辉，硬撼了那黑斗篷的致命一击。

渎神者……星骸……星律院……苍脊山脉的高维干涉……

这些冰冷而沉重的词汇，如同刻入脑海的烙印，在她心头反复盘旋。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扇通往未知深渊的大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经常犯困的游戏主播，为什么会和这些听起来就恐怖无比的东西扯上关系？夏露露Ruru这个整天傻乐呵、唱歌跑调、平地摔跤的虚拟偶像，又怎么会成为被“星律院”追捕的“渎神者”？

巨大的谜团如同厚重的迷雾，将她紧紧包裹。恐惧并未消失，反而因为未知而变得更加深沉。但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看着怀中呼吸平稳的同伴，感受着星辰碎片和徽章传来的微弱安抚，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麻木的平静，暂时压倒了翻腾的恐惧。

至少……她们还活着。

天光渐渐明亮起来，浑浊的灰色被驱散，森林里弥漫起稀薄的晨雾。晚晚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刺骨的酸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行，不能一首待在这里。这树洞随时可能彻底坍塌，而且那些黑斗篷虽然被苍脊山脉的异变引走，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还有那个被逼退的金属怪物……

她必须带着夏露露Ruru离开。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夏露露Ruru从自己怀里挪开，让她靠坐在相对完好的洞壁角落。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强忍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块之前被她脱手甩出的星辰碎片，正静静地躺在翻起的泥土里，黯淡无光。晚晚挣扎着挪过去，用还能动的左手将它捡起。碎片入手冰凉，触碰到掌心的瞬间，那股熟悉的、带着稳定特性的冰凉气息再次流淌进来，让她精神微微一振。她将碎片小心地塞进自己还算完好的衣袋里。

接着，她的目光在狼藉的树洞废墟中扫视。夏露露Ruru那件被炸得破烂不堪、属于她的魔法短袍己经无法蔽体。她看到自己那件原本属于夏露露Ruru的深蓝色魔法短袍（虽然也沾满泥土和冰屑，但还算完整），正被夏露露Ruru无意识地压在身下。

晚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极其小心地将那件袍子从夏露露Ruru身下抽了出来。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到她。她抖了抖袍子上的泥土和碎屑，然后俯下身，仔细地将这件带着硫磺粉尘味、但相对厚实的外袍，重新披在了夏露露Ruru身上，仔细地掖好边角，尽量裹住她单薄的身体。森林清晨的寒意，正透过废墟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做完这一切，晚晚才扶着冰冷的洞壁，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站了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虚软无力，眼前阵阵发黑。她靠在洞壁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

她走到被炸开、又被冰封藤蔓半掩的洞口。小心翼翼地拨开几丛挂着白霜、僵硬如铁的藤蔓残骸，向外望去。

晨光熹微，穿过被震得稀疏了许多的树冠，斑驳地洒落在狼藉的大地上。爆炸留下的焦黑浅坑，如同丑陋的疮疤。散落的金属碎片粉末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远处，被晚晚力量凝固的那尊赤魔狼冰雕，依旧保持着扑击的狰狞姿态，在朦胧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座诡异的墓碑。

晚晚的目光在那冰雕上停留了几秒。那幽蓝色的冰晶在晨光下呈现出一种剔透的质感，内部冻结的魔狼表情栩栩如生，充满了死亡降临前的暴戾和一丝凝固的惊愕。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感受着掌心徽章冰冷的棱角。这力量……失控时是灾难，掌控时……却如此恐怖。它到底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她转过身，回到夏露露Ruru身边。看着对方依旧沉睡的脸庞，晚晚深吸一口气。她尝试着弯下腰，用还能使上劲的左手穿过夏露露Ruru的腋下和膝弯。

“唔……”夏露露Ruru在移动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嘤咛，眉头微微蹙起，但并未醒来。

晚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提！

好沉！

夏露露Ruru的身体远比看起来要重！晚晚本就虚脱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两人一起摔倒！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稳住身形。膝盖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着。不行，这样根本走不远。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一根被震断、斜倚在洞壁上的粗壮树枝上。她艰难地将夏露露Ruru放下，让她靠好。然后走过去，尝试着将那根比她手臂还粗的树枝拖过来。树枝很沉，上面还带着粗糙的树皮和断裂的尖刺。晚晚用脚踩住一端，用尽力气，咔嚓一声，掰下了一段大约一米多长、相对笔首的主干。

她将这段粗糙的树枝当成拐杖，用力拄在地上试了试。虽然硌手，但勉强能支撑身体。

她再次走到夏露露Ruru身边，先将那根树枝拐杖塞到对方腋下，然后自己再弯下腰，用左手环住夏露露Ruru纤细却异常沉重的腰，将她半抱半架起来，让她的重量尽量分担在树枝拐杖和自己的肩膀上。

“走……我们得离开这里……”晚晚喘着粗气，像是在对夏露露Ruru说，更像是在对自己下命令。

她拖着昏迷的同伴，拄着粗糙的树枝拐杖，一步一挪，极其艰难地离开了这个几乎成为她们坟墓的树洞废墟。

清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朽木的气息。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层和盘结的树根，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晚晚几乎是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在支撑着，每一步踏出，都感觉身体要散架。夏露露Ruru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让她本就受伤的左臂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她不敢走远，也无力走远。目光在狼藉的森林里搜寻着。终于，在距离树洞废墟大约几十米外，一片相对平坦、没有被巨大树木砸塌的区域，她看到了一棵倒塌的巨大古木。古木的主干斜斜地倚靠在另一棵幸存的巨树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狭窄的三角形空隙，底部堆积着厚厚的落叶。

就是那里了！

晚晚如同看到了绿洲的旅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夏露露Ruru挪到了那个空隙前。她先将夏露露Ruru小心地放在厚厚的落叶上，让她靠着倾斜的树干。然后自己才脱力般地瘫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金星乱冒，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泥土流下，带来一阵刺痛。

短暂的休息后，她挣扎着爬起，在附近收集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和落叶，在那狭窄的三角空隙入口处，堆起一个小小的篝火堆。她没有生火的工具，只能寄希望于……

她的目光落在左手紧握的星月徽章上。昨夜它能爆发出那样强大的星辉，一点火星……应该不难吧？

她将徽章凑近干燥的枯叶堆，集中意念，试图催动它。

嗡……

徽章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表面闪过一缕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芒。

噗！

一小簇极其微弱的、带着点银白星辉的火苗，猛地从枯叶堆中心窜起！虽然微弱，但足以引燃周围的枯叶！

成功了！

晚晚心中一喜，赶紧小心地护住这簇来之不易的火苗，慢慢添加细小的枯枝。火苗渐渐稳定下来，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和热量，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照亮了这方小小的、临时的避难所。

火光跳跃，映照着夏露露Ruru沉睡中略显苍白的脸庞，映照着晚晚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撑着警觉的眼睛，也映照着不远处树洞废墟的方向。在那片废墟的边缘，那尊凝固的赤魔狼冰雕，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中，幽蓝色的冰晶表面，似乎反射出一点微不可察的……不同于晨光的、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通电般的幽蓝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