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边城

分神间，一柄环刀己刺到胸前。

“低头。”程煜的枪杆横扫而过，替萧雪河挡下致命一击。

银发武士眼中寒光暴涨。

双刀突然脱手飞出，如两轮血月划过战场，所过之处血色横飞。

他腾空接住回旋的弯刀，落地时银发飞扬，腹肌上溅了几滴鲜血，映得他蜜棕色的皮肤闪闪发亮。

“漂亮！”

程煜吹了声口哨，银枪挑飞最后一名敌人，

“萧影这招双月凌空还是这么带劲！”

东方既白，三人坐在染血的沙丘上休憩。

萧雪河默默擦拭双刀，目光却忍不住瞥向柳听风。

他染血的白衣贴在身上，勾勒出腰线。

激战时凌厉的眉眼此刻柔和下来，长睫投下的阴影遮不住那颗泪痣。

他突然想起方才战斗中，柳听风旋身时衣袂翻飞的惊鸿之姿，像极了沙漠传说里的妖精。

“看什么？”柳听风突然转头，眼尾还带着未散的杀气。

萧雪河收刀入鞘，银发下的耳尖微红。

他沉默地擦去腹肌上的血珠，喉结滚动了一下：“您的扇法...很特别。”

程煜挤到两人中间，“柳兄，萧影肯定是看你打架太花哨——哎哟！”

萧雪河的刀鞘精准敲在他膝盖上。

晨光为沙丘镀上金边。

柳听风腕间的血晶纹路己蔓延至肘部，在曙光中泛着妖异红光。

“就快到王陵了。”他望着远处轻声道。

萧雪河凝视着柳听风染血的侧脸，突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

*

烈日当空，驼铃声在沙丘间回荡。

萧雪河走在队伍最前方，银发用一根皮绳随意束着。

他刻意保持着与后方两人的距离，却总忍不住用余光去寻那抹白衣。

“萧影！前面有片胡杨林！”

程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少年将军扛着银枪，枪尖挑着个水囊晃来晃去，“柳兄说歇会儿！”

萧雪河脚步微顿。

这三日来，柳听风总是用各种理由让队伍停下。

或是发现一片可食用的沙棘，或是指出某块岩石的阴凉处特别适合休憩。

看似随性而为，实则处处体贴。

就像当年在梦京城，那人明明自己醉得厉害，却还记得给卖艺的小姑娘塞银两。

萧雪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敢说自己偷偷去看过阿依娜公主的儿子，还看了不止一次。

胡杨林的树荫下，柳听风正用折扇轻扇着程煜晒红的后颈。

少年舒服得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大狗。

“萧大侠也来歇会儿？”柳听风抬眼望来，含情目里漾着笑意，“我带了薄荷膏。”

萧雪河沉默地摇头，却还是走到树荫边缘坐下。

他抱刀倚着树干，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柳听风身上。

那人正低头给程煜涂药，纤长的手指在少年后颈的皮肤上轻轻打转，眼角的泪痣在树影里若隐若现。

太像了。

萧雪河突然想起五岁时，阿依娜公主也是这样，在楼兰王城的药圃里为受伤的侍女敷药。

那时他刚被选为影卫，躲在树上偷看，公主突然抬头，朝着他的方向轻笑：“小影卫，下来吧。”

“萧哥！发什么呆呢？”程煜突然凑过来，带着一身薄荷味，“柳兄问你刀伤好了没。”

萧雪河猛地回神，发现柳听风不知何时己站在面前，白玉般的手指托着青瓷药盒。

那人眉眼含笑，却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

“脱衣服。”柳听风用指尖点了点他腰间渗血的绷带，“别让我说第二遍。”

萧雪河耳根发烫，却还是沉默地解开腰带。

古铜色的上身暴露在阳光下，肌肉线条如刀刻斧凿，唯有左腹一道新伤狰狞可怖。

“前夜那刀那么狠，你还硬撑。”柳听风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他蘸着药膏的指尖按在伤口上，力道故意重了几分，

“萧大侠是觉得，我柳某人的药配不上您这身钢筋铁骨？”

萧雪河闷哼一声，耳尖红得滴血。

他垂眸看着柳听风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这人看似风流不羁，实则心细如发。

那夜混战中，柳听风第一个发现偷袭的暗器；也是他，在所有人杀红眼时，还记得用扇风逼退偷袭驼队的沙蝎。

“多谢。”萧雪河低声道。

柳听风挑眉，突然凑近他耳畔：“萧大侠可知，你刚刚假装不想歇息，被我发现了？”

萧雪河一怔，他仓皇地低下头去，却见柳听风己经转身走向程煜，白衣在热浪中飘飘欲仙。

驼铃声再次响起时，萧雪河默默系好腰带。

阿依娜公主，您的儿子很好。

很好。

夕阳西沉，三人的影子在沙海上拖得很长。萧雪河望着前方并行的两个身影，突然发现柳听风走路时总是不自觉地偏向程煜那边，像极了当年阿依娜公主袒护侍女的模样。

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

*

驼铃声渐歇时，三人终于望见了沙漠边缘的土黄色城墙。

这是进入楼兰王都前的最后一座小镇，黄土夯实的城墙上插着褪色的旌旗，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终于到了！”程煜欢呼一声，欢快地转了个圈。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柳听风身侧，很自然地伸手拂去那人白衣上的沙尘，

“柳兄，咱们今晚能吃上热乎饭菜了！”

柳听风摇着折扇，眼角的泪痣在烈日下格外明显：

“程小将军这是馋了？”他轻点程煜的鼻梁，“前日路过绿洲时，是谁说小红果比蜜还甜的？“

程煜耳根微红，却挺起胸膛：“我那是怕你中暑！”

少年将军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偷偷藏了块奶糕，就等着今晚给你个惊喜。”

萧雪河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三步远。

他看着程煜凑在柳听风耳边说悄悄话时发亮的眼睛，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又强迫自己松开。

——表兄弟嘛，本该如此。

镇子比想象中热闹。

黄土街道两旁挤满了商贩，卖馕饼的炉子冒着热气，香料摊前围着蒙面妇人。

程煜像只撒欢的大狗，一会儿捧着蜜饯回来，一会儿又举着两串烤羊肉。

“柳兄！尝尝这个！”

他献宝似的递过一块金黄的馕饼，“刚出炉的，夹了葡萄干！”

柳听风接过，“程小将军这是要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程煜挠头傻笑，忽然瞥见什么，眼睛一亮：“萧影！快来！”

他拽着萧雪河的衣袖挤进人群，片刻后举着三碗冰镇酸梅汤回来，

“柳兄一碗，萧影一碗，我一碗！“

萧雪河接过粗陶碗，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

程煜己经仰头灌了大半碗，喉结上下滚动，溅出的汁液顺着下巴滑落。

柳听风摇头轻笑，掏出手帕替他擦拭。

“我自己来！”程煜慌忙去抢，却不小心撞掉了柳听风的碗。

萧雪河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见柳听风折扇一展，稳稳托住了下坠的陶碗。冰凉的酸梅汤一滴未洒。

“好身手！”程煜由衷赞叹，眼睛亮得惊人。

萧雪河默默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