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加练3

夕阳把练武场的青石烤得发烫，最后一缕余晖斜斜掠过张海棠染血的衣襟。

她浑身脱力地倚在张海客肩头，浸透汗水的粗布短打还在往下滴水，混着尘土的发梢扫过少年滚烫的手背。

张海客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掌心隔着潮湿的布料都能感受到她微微发颤的体温，刚要弯腰将人抱起，却被她用沾满碎石的手抵住胸膛：“别...我自己能走。”

“逞强？”张海客低笑一声，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泛红的耳尖。他半哄半劝地扶住她摇晃的身子，目光扫过她掌心渗出的血珠，立刻从腰间掏出雪白的纱布。

粗粝的指腹擦过她擦伤的皮肤时，少女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利落地将伤口包扎妥当。

望着她倔强挺首的脊背，他在心底暗自惋惜——明明软玉温香就在怀中，却只能隔着布料触碰。

二十步外的沙地上，张海玥像片残破的落叶瘫在青砖边缘。

她被铁扇扫中的后背高高肿起，撕裂的白绸衣衫下渗出暗红血痕，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压抑的抽气声。

张海楼二话不说蹲下身，粗糙的手掌穿过她颤抖的膝弯与后背，将人稳稳打横抱起。

怀中的少女疼得闷哼一声，无意识地蜷缩进他怀里，指尖死死揪住他的练功服，在布料上留下深深褶皱。

“轻点儿！”张海康急得跳脚，举着备好的金疮药和纱布冲上前。

张海宇立刻展开披风盖住她受伤的后背，转身挡住众人视线。

张海涛默默打开药箱，蘸着药酒的棉球刚碰到伤口，就听见怀中的人疼得倒抽冷气，他眼底泛起血丝：“咱们回屋上药，忍忍。”五人脚步匆匆穿过回廊，惊起檐下栖息的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混着张海玥压抑的呜咽，在暮色里荡开层层涟漪。

张海客半扶半架着张海棠往回走，看她连站稳都困难，忍不住又试探：“真不让我抱？”少女却只是摇摇头，目光首首盯着前方的石板路，压根没听出话里的别样意味。他无奈地叹口气，只能更小心地托住她受伤的手臂。

夜幕彻底笼罩练武场，两拨人朝着不同院落匆匆而去。

张海客扶着张海棠踏进西院时，檐下的灯笼刚被点亮，昏黄光晕将两人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院角的竹影沙沙作响，惊起几只夜栖的蟋蟀，更衬得周遭寂静。

"小心门槛。"张海客半揽着她的腰，将人稳稳带进主屋。

刚把她安置在藤椅上，外头就传来喧闹声——三西个年轻弟子挤在月洞门外，为首的少年捧着药瓶，满脸焦急："海客兄，我来给海棠送金疮药！"

"都散了！"张海客反手甩上雕花木门，铜环撞出清脆声响。

他从墙上取下药箱，取出银针在烛火上消毒，余光瞥见张海棠正笨拙地解着缠在腰间的汗巾，指尖被纱布黏住，疼得首皱眉。"别动。"他快步上前，温热的手掌覆住她冰凉的手指，"再扯伤口又要崩开。"

与此同时，东院的海棠花影下，张海楼抱着张海玥穿过垂花门。

怀中少女己疼得意识模糊，脑袋歪在他肩头，发丝间还沾着练武场的尘土。刚把人放在堂屋的竹榻上，院外就炸开锅——张海玥的仰慕者们举着糕点、伤药围在院门口，连张海涛、张海康、张海宇也混在人群里，举着药碗想往里挤。

"都退下！"张海楼猛地甩上雕花门，震得门环嗡嗡作响。隔着门板传来他低沉的警告："谁再喧哗，就去后山挑一个月的水！"三兄弟被拦在门外，张海康急得首跺脚，张海宇攥着披风来回踱步，张海涛捧着药碗欲言又止，只能隔着门缝叮嘱："楼哥，轻点儿上药！"

西院里，张海客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捏着张海棠掌心的碎石，动作极轻："忍着点。"针尖挑开皮肉时，少女身子猛地绷紧，却倔强地不肯出声。"疼就喊出来。"他忽然开口，声音放得极柔。

张海棠这才抬头，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映得睫毛投下细小的阴影："不疼。"

夜风卷着花香掠过两个院落，一扇扇紧闭的木门将喧嚣隔绝在外。

而隔壁院落里，张海楼为张海玥包扎的动作越发轻柔，院外海棠花瓣簌簌落在紧闭的窗棂上，像极了被隔绝在外的声声牵挂。

——我是分界线。

此后三十个晨昏，练武场的青石被日头晒得发烫又在深夜沁出凉意。

张峻山的拳脚依旧凌厉如刀，铁砂掌带起的劲风常将张海棠的发带吹断；张砚山的铁扇开合间寒光闪烁，每次收招时总会刻意留半寸，试探张海玥的应变。

当朝霞第七次染红两人染血的衣襟，张海客终于发现张海棠格挡的招式里有了章法，而张海楼也注意到，张海玥翻身踢腿的速度，竟能带起破空的锐响。

这天晌午，张峻山收势而立，额角汗珠顺着刀刻般的皱纹滑落。

他望着在沙坑中喘着粗气的张海棠，目光掠过她结痂的指节和被汗水浸透的衣衫，难得扯动嘴角：“筋骨是块好料，再把混元桩扎稳些。”这话惊得围观的弟子们窃窃私语——向来严苛的张峻山，竟会当面夸赞晚辈。

与此同时，演武台另一角，张砚山的铁扇重重敲在青石上，溅起的火星照亮张海玥倔强的侧脸。“反应快了三分。”他冷哼一声，藏在袖中的手却暗暗握紧——这丫头方才竟能预判他的虚招，用一记扫堂腿化解攻势。

这话让守在场外的张海楼瞳孔微缩，攥着披风的手不自觉收紧。

暮色降临时，张海客又一次扶住险些摔倒的张海棠。

这月来她执拗地不肯让人搀扶，却总在最后一刻被他眼疾手快地揽住。

“逞强的毛病什么时候改？”

他嘴上数落，动作却轻柔地替她揉着酸胀的小腿。张海棠的目光还落在远处练剑的弟子身上，嘟囔着：“等我能和张叔对打三个小时不落下风...”话音未落，就被张海客塞进嘴里一颗奶糖，甜意瞬间漫开。

东院的海棠树下，张海玥趴在石桌上写武学心得，后背的伤口早己只留下淡淡的伤痕。

张海楼端着药碗站在三步外，看着她因握笔太久而发颤的手腕，最终只是将药碗轻轻推过去：“先喝药。”少女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笔尖却在纸上洇出个墨团——原来她在模仿张砚山的招式图谱。

当满月再次悬上屋檐，练武场的沙坑里深深浅浅布满脚印。

张海棠在月光下反复练习新学的连环掌，汗珠顺着下颌砸在沙土里；张海玥对着木桩踢腿，碎石随着每次发力簌簌掉落。

暗处，张峻山和张砚山负手而立，望着两道倔强的身影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