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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冰裂容器与矿坑会计的算盘
死寂的荒原上,时间失去了意义。头顶那几点垂死星辰般的暗红光芒,吝啬地洒下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深坑边缘扭曲的金属残骸轮廓,如同巨兽的枯骨。空气中残留的硫磺与金属锈蚀气息,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吸一口都让人肺腑生疼。
坑底,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沈清漪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裹着苏娆那件破烂的绯红外衫。黯淡的幽蓝裂纹如同蛛网,在她的颈项、锁骨下方、以及从破损衣衫下露出的手臂肌肤上蔓延。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细微的、令人揪心的嘶鸣,每一次呼气,唇瓣间都逸散出带着幽蓝冰晶碎屑的寒雾。她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仿佛承载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灭世风暴。唯一的好消息是,那恐怖的崩解感似乎暂时被冻结在了某个脆弱的临界点,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陆宸靠坐在离她不远的坑壁旁,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布满冷汗。苏娆那颗“九花玉露丸”勉强压下了他内脏翻腾的灼痛,但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头痛欲裂和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他闭着眼,全部的意念都沉入意识深处那根维系着微妙平衡的羁绊链接。
链接的另一端,是沈清漪混乱而痛苦的精神世界。
他能“感受”到那片破碎的混沌星云被冰冷的幽蓝秩序强行贯穿、撕裂、重塑的痛苦风暴。
能“感受”到她神魂被入侵、被剖析的屈辱与绝望。
更能“感受”到那如同在万丈深渊走钢丝般的脆弱平衡——核心组件那浩瀚冰冷的秩序之力,与沈清漪自身濒临崩溃的混沌剑意和规则反噬,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艰难角力。每一次力量的微小失衡,都通过链接传递来一阵撕裂灵魂般的悸动,让陆宸的身体也随之痉挛。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如同最精密的舵手,将全部意志化作一根无形的“锚”,死死地钉在那平衡点上,用自己微弱的精神力作为缓冲和支撑,艰难地维系着这随时可能倾覆的危局。汗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陆工头……还能喘气不?”苏娆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强装的轻松。她正盘膝坐在陆宸对面,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边缘还算干净的破布,蘸着从储物袋里翻出来的最后一点清水(其实是稀释的灵液),擦拭着陆宸脸上干涸的血迹和污垢。动作算不上温柔,但比起她之前“矿工式护理”己经精细了太多。她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在秩序力场消失后,愈合速度明显变慢,边缘依旧红肿,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痛楚,让她不时蹙起好看的眉头。
陆宸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苏娆脸上。那张妩媚的俏脸此刻也沾着血污和灰迹,桃花眼中布满了血丝,透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
“……死不了。”陆宸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沈仙子……怎么样?”
苏娆的动作顿了顿,目光瞥向旁边昏迷的沈清漪,叹了口气:“暂时……没碎。但感觉像抱着一块随时会炸的万年玄冰,冷得吓人,裂纹也一点没见少。”她放下破布,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额角,“这鬼地方阴冷潮湿,一点灵气都没有,她这情况……拖下去不是办法。”
“嗯……”陆宸低低应了一声,心沉得更深。他何尝不知道?维持链接需要消耗他本就不多的精神力,而沈清漪体内的冲突就像个无底洞,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找到能稳定她状态的办法!
“寂灭哥哥……苏姐姐……”敖小小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抱着膝盖,缩在沈清漪旁边,金色的竖瞳里没有了往日的亮晶晶,只剩下巨大的失落和不安。“我们……还能出去吗?我的矿……是不是真的……化成灰了?”她眼巴巴地看着沈清漪,小脸上写满了“我的钱没了”的悲伤。
“出!必须出去!”陆宸强打起精神,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得离开这个坑!这里目标太明显,而且……”他看了看坑壁外那片被“格式化”后异常干净的诡异区域,“刚才的动静太大,天知道还会引来什么鬼东西!”
“离开?怎么离开?”苏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昏迷的沈清漪和虚弱的陆宸,“你俩一个快碎了一个快瘫了,指望我扛着你们俩走?还是指望小敖董变成龙驮我们飞出去?”她看了一眼敖小小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摇了摇头。小家伙的龙炎之前就透支了,现在连龙鳞都黯淡无光,显然也指望不上。
陆宸的目光落在沈清漪身上。那布满裂纹的脆弱身躯,仿佛一碰就会碎。让她自己走?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背她。”陆宸深吸一口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后背断骨的钝痛和精神的虚弱让他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被苏娆眼疾手快地扶住。
“就你?”苏娆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逞强,“自己走路都打飘,还想背人?背上去一起摔死吗?”
“那……怎么办?”陆宸看着沈清漪苍白的脸,心急如焚。
苏娆桃花眼转了转,目光在陆宸和沈清漪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陆宸脸上,露出一丝狐狸般的狡黠笑容:“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不过嘛……”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搓了搓手指:“陆工头,你看啊,咱们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得重新算算账?之前那些救命丹药、灵液、还有我宝贵的外衫就不说了。现在呢,要带着你们这两个‘超级累赘’逃命,我这又当保镖又当苦力的,风险巨大啊!这劳务费、风险费、精神损失费……是不是得重新规划一下?”
陆宸:“……” 他看着苏娆那副“亲兄弟明算账”的市侩嘴脸,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了。
“苏姐姐!”敖小小也被苏娆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忘记了矿脉的悲伤,金色的竖瞳亮起一丝光芒,“劳务费!要算!还有我的……精神抚慰金!我的矿没了!很大的损失!”她立刻加入了讨债大军。
“对!小敖董说得对!”苏娆立刻点头,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首先,陆工头你欠我的医药费、护理费,算上利息,现在差不多……嗯,八万上品灵石!沈姐姐嘛……虽然她现在是‘矿精’,但之前也欠我人情,加上这次救命之恩,还有衣服损失费……算她十万!小敖董的精神抚慰金……看在她这么可爱的份上,算你五千!加起来就是十八万五千上品灵石!”
她看着陆宸越来越黑的脸色,笑眯眯地补充道:“当然啦,现在要命关头,我可以提供‘紧急运输服务’。方案一:我辛苦点,背着你,让小敖董拖着沈姐姐的脚……呃,不行,太不雅观,也容易把‘矿’拖碎了。方案二嘛……”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陆宸,“你背沈姐姐,我扶着你走。这个方案呢,风险系数稍低,但对我个人灵力消耗和体力要求更高!所以服务费嘛……得加钱!一口价,两万上品灵石!不还价!”
“苏娆!”陆宸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什么时候?逃命的时候啊!”苏娆理首气壮,“亲兄弟明算账,账算明白了,大家心里踏实,逃命也有动力不是?再说了,我这可是技术活!既要保证沈姐姐这块‘易碎品’安全,又要防止你半路趴窝,很费神的!两万,很公道了!”
陆宸看着苏娆那张写满了“给钱干活”的脸,再看看旁边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沈清漪,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记账上!”
“成交!”苏娆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凭空捡了个大便宜,“陆老板爽快!来来来,签字画押!”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沾着血污的符纸(估计是之前斗法剩下的废符),用指甲沾了点陆宸还没干透的血迹,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字,然后塞到陆宸手里。
陆宸看着符纸上那鬼画符般的“欠款契约”,以及末尾那醒目的“贰万上品灵石”,眼皮狂跳,最终还是认命地……用拇指按了个血指印。
“好了!契约成立!”苏娆宝贝似的收起符纸,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换上了一副认真的神色,“开工!小敖董,过来搭把手!把沈姐姐扶到陆工头背上!动作轻点!这可是价值连城的‘矿精’!摔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在苏娆的指挥和敖小小笨拙的帮助下,陆宸艰难地将沈清漪背了起来。
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凉!
沈清漪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轻,却冷得像一块刚从冰河里捞出的玉石。那布满幽蓝裂纹的肌肤隔着薄薄的衣衫贴在他的背上,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触感。每一次颠簸,每一次他脚步的踉跄,都能感觉到背上娇躯那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和痛苦。她冰冷的呼吸拂过陆宸的颈侧,带着幽蓝的寒气,让他汗毛倒竖。更让陆宸心惊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沈清漪体内那股被强行禁锢的恐怖秩序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通过肌肤的接触传递过来,让他背脊发麻,精神链接中的平衡感也随之波动!
“稳住!陆工头!别抖!”苏娆一只手牢牢扶住陆宸的胳膊,分担着他身体的重量和摇晃,另一只手虚虚地护在沈清漪后背,防止她滑落。“记住!你现在背着的,可是我们全队的‘战略核武器’兼‘最大固定资产’!值十八万五千灵石呢!摔了你就真得卖身给我合欢宗打工一百年了!”
陆宸咬着牙,强忍着后背的剧痛、精神的虚弱和背上那冰火两重天的恐怖压力,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朝着深坑的边缘挪动。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淌下,混杂着血污。
敖小小抱着陆宸的腿(她够不着别的地方),小脸紧张兮兮地仰头看着沈清漪:“沈姐姐……坚持住……别碎……碎了就不值钱了……”
深坑的边缘近在眼前。
坑外,是无边无际、浓稠死寂、散发着硫磺与金属锈蚀气息的黑石荒原。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惨淡的星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死寂之中,仿佛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这几个艰难移动的身影。
前路茫茫,危机西伏。
背上,是随时可能碎裂的“冰裂容器”和那足以抹杀规则的恐怖力量。
身边,是精于算计的债主和懵懂贪财的幼龙。
陆宸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铁锈味的冰冷空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走!
必须走出去!
为了背上的人,也为了……那十八万五千灵石的巨额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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