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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钢·脊
陈山压根不知道工友们是啥时候收工回来的。一天一夜的火车颠簸耗尽了他的气力,头一沾那光板铺,就沉得像块石头坠入了无底深渊,连梦的影子都没抓住一个。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被敦哥拍醒了。迷迷糊糊跟着去了食堂。空气里弥漫着水汽、汗味和食物混杂的浊气。早饭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米粥,齁咸的酱疙瘩咸菜,拳头大的黄面馒头,还有一大盆寡淡的土豆炖冬瓜。陈山饿极了,狼吞虎咽,竟觉得格外香甜——他还不知道,这几样东西将在未来漫长的工地岁月里,成为他味蕾上挥之不去的、带着廉价油腥味的噩梦。许多年后,陈山在家做饭,冬瓜、茄子、土豆、白菜,这几样是绝不会出现在炖锅里的。
吃完饭,工人们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三三两两走出工棚,汇入巨大的加工场地。天光彻底放亮,陈山这才真正看清这片钢铁森林的全貌:螺纹钢、盘条堆积如山,在晨曦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成垛的木工模板层层叠叠,几乎望不到边;巨大的塔吊如同钢铁巨臂,在高空缓缓旋转,吊运着沉重的物资;塔吊够不到的角落,几台橘黄色的汽车吊也伸展着长臂;一辆辆半挂车正轰鸣着,将昨天加工好的构件装车,只等城市白天的禁运解除便呼啸而去。腾出的空地,很快又会被新的加工品填满,周而复始。
七点整,独眼龙往场地中央一站,像根生了锈的铁柱。百十号工人瞬间安静下来,自觉排成松散的队伍。他也不拿花名册,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独眼,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人群。只消片刻,他便能精准地喊出:“张三,李西没到?扣半天工钱!” 陈山看得暗暗咋舌,这本事,真不是盖的。
任务分配干净利落。点到陈山时,独眼龙下巴一抬:“你,新来的,屁也不会,先跟着敦子扛钢筋吧!” 他目光落在陈山空空的手上,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哎哟!手套呢?空着手来扛铁疙瘩?找死啊你!” 陈山这才发现,周围人手上都戴着一面胶皮、一面布面的厚实劳保手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赤手空拳。他脸腾地红了,嗫嚅道:“我…我不知道要带…”
敦哥一拍脑门,懊恼道:“哎!怪我,昨儿忘了提醒你!我铺底下还有一副旧的…”
“行了行了!” 独眼龙不耐烦地打断,嘴里骂骂咧咧,手却利索地从自己油腻的工装裤兜里掏出一副半旧的、沾着油泥的手套,“啪”地甩到陈山怀里,“先用着!赶紧滚去干活!” 陈山愣愣地接过还带着体温的手套,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敦哥一把拽走了。
真正的煎熬开始了。
加工区是片毫无遮拦的水泥旷野,毒日头当空悬着,像个巨大的、白炽的炼钢炉。热浪裹挟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从滚烫的地面蒸腾而起,无孔不入地钻进毛孔。陈山只穿了件洗薄的旧T恤,的胳膊和脖颈很快被晒得通红发亮,针扎似的疼。
敦哥看他龇牙咧嘴,咧嘴一笑,白牙刺眼:“傻小子!光膀子跟太阳叫板?半天就能给你晒脱层皮!” 陈山尴尬摇头:“没…没事,撑得住。敦哥,咋干?”
敦哥朝远处努嘴。一堆盘曲狰狞的螺纹钢,小山般堆积着,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幽光。“喏,咱俩的活儿,就是把这‘铁蟒’一根根扛到切割机那儿,切好了,再搬到弯箍机边上。” 他拍了拍陈山的肩,带着过来人的无奈,“最下力的活儿,新来的都得过这关。没辙,谁让咱两手空空,没个‘手艺’傍身呢。”
活儿来了:三根十二米长的20号螺纹钢,死沉!两人一前一后,肩膀扛起这冰冷的重量,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滚烫的“铁板烧”上。陈山咬牙硬挺,很快发现敦哥总把钢筋的重心往自己那头挪——这意味着敦哥默默扛了大半!即便如此,这持续的、纯粹的重量碾压,也远超陈山这干惯农活的筋骨所能承受。不到半天,肩膀便火辣辣地肿起、麻木,每一次钢筋落下,都像烧红的烙铁首接摁在皮肉上。
汗水早己不是流,是喷涌!湿透的T恤紧贴皮肉,瞬间又被烤干,在背上析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每一次呼吸都灼热滚烫。敦哥瞥见他痛苦扭曲的脸,顺手从废料堆里拎起一截厚实的卡车轮胎内衬:“喏,垫上!能顶点用!” 陈山如获至宝,橡胶垫肩的瞬间,那钻心的刺痛果然钝化不少。一股混杂着感激与庆幸的暖流涌上心头。
喘息间隙,陈山指着远处一台悠闲的吊车:“敦哥,那‘大铁臂’闲着,咋不使唤它?”
敦哥抹了把脸上的盐渍,嘿然冷笑:“那是‘正规军’的‘大爷’!咱是外包的‘游击队’!成品装车,那是给公司出力,人家‘大爷’才动弹。咱这苦哈哈的搬抬?是咱自个儿的活儿!想使唤?除非是搬成捆的盘条那种大活,独眼龙得腆着脸,塞上两包好烟,人家才肯‘捎带手’帮一把。” 陈山心头一震,豁然明白:这工地上,连卖力气也分三六九等,壁垒森严。
一天的苦役榨干了最后一丝气力。 回到工棚,陈山像一滩烂泥摔在光板铺上,连抬眼皮的劲儿都没了。骨头缝里透着酸,肌肉被无数看不见的针反复扎刺。敦哥端饭进来,踢了踢床沿:“起来!别装死狗!洗把脸,吃饭!吃完跟我置办行头去!手套、长袖工服、厚底鞋!你这身嫩皮子,明天再这么晒扛压,非废了不可!”
陈山虚弱地眨眨眼,算是回应。疲惫如同铅块灌满西肢百骸。
闲聊中得知,这支施工队的“核心”,是包工头从川省老家带来的乡党。他们操着难懂的方言,盘踞在那些技术性岗位上——弯箍机在他们手下驯服地扭出精准的弧度,套丝机嗡嗡作响,旋出的螺纹分毫不差。在陈山看来,这些活计虽非高深学问,但比起他肩上这百十斤的“铁蟒”,简首是天堂:干净,省力,更关键的是,那工钱,能厚上两三成!
工地上剩下的,便是陈山、敦哥这样的“散兵游勇”和几个沉默寡言的川省山里汉子。他们的身影,注定钉在最苦最脏的角落:扛运堆积如山的原料,搬运切割好的沉重料段,清理无尽的废渣……汗水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滋”一声便没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陈山咬着后槽牙,一趟趟扛着那勒进皮肉的钢筋。汗水糊了眼,甩甩头继续。然而,即使在最精疲力竭的时刻,他的耳朵也像雷达般竖起,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技术区——
一个川省老师傅叼着半截烟卷,眯着眼,手指在弯箍机操纵杆上随意拨弄几下,那桀骜的钢筋便温顺地弯成了漂亮的弧形。另一个小伙子蹲在套丝机旁,听着“咔哒”的节奏,手上送料、退料,行云流水,如同摆弄心爱的玩具。他们手上的手套,似乎更新、更完整。偶尔几句川音笑骂飘来,带着一种身处“核心圈”才有的松弛与优越。
“妈的,那才叫活法…” 一股混杂着强烈羡慕与不甘的酸涩,猛地冲上陈山喉头。肩头的皮肉在橡胶与钢筋的摩擦下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非但没有消磨意志,反而像淬火的冷水,将他心底那股“向上爬”的渴望激得更加炽烈、更加清晰:绝不能一辈子当个只卖力气的“牲口”!得学!得抓住点什么!
于是,每次扛着钢筋途经技术区,他的脚步会不由自主地慢下半拍。眼神如鹰隼,死死锁住师傅们手上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耳朵竭力捕捉着机器运转的节奏和那些零星的、对他而言如同天书般的方言交流。递扳手的空档,搬料靠近的瞬间,他都会鼓足勇气,用带着浓重鲁省腔的蹩脚普通话,飞快地、近乎卑微地问一句:“师傅,这…这弯钩角度咋个看?” 或是:“套丝机这声儿…听着对不?” 回应他的,多半是头也不抬的敷衍哼唧,或是干脆听不懂的嘟囔。但这丝毫浇不灭他眼中那簇越燃越旺的火苗。他清楚地知道,那道无形的、区分“苦力”与“技工”的门槛,就是他在这个冰冷的钢铁丛林里,必须死死抓住的第一根向上攀爬的藤蔓。这藤蔓,连着的不只是一份“轻快”的活计,更是一个模糊却无比强烈的念想——挣脱这纯粹靠血肉之躯硬扛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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