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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薪火相传的承诺
北京城入了夏,便似一只巨大的蒸笼,揭开了盖子。毒日头早早悬在半空,白花花地炙烤着,将工地上的一切——钢筋、水泥、的黄土,乃至空气本身,都烤得发烫、发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黏稠的、混合的气味:新拌水泥的湿腥、钢铁锈蚀的辛辣,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顽强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槐花甜香。这气味,是独属于工地的初夏印记,是汗水和尘土蒸腾出的、粗粝的生命气息。
工期紧得像催命的符咒,工区里人头攒动,如同迁徙的蚁群。外装、内装、绿化……各路人马在尘土飞扬中穿梭奔忙。一年多的光阴,早己将陈山这个初来时的“嫩雏”打磨得脱胎换骨。肩膀厚实了,双腿筋肉虬结,唇上细软的绒毛变得硬黑,活脱脱一副闯荡多年、筋骨结实的揽工汉模样。只是那双眼睛,在疲惫之下,沉淀着比同龄人更深的沉静与专注。
宿舍里新挤进来三个燕省来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光景。其中两个托了点关系门路,被塞进了相对“轻省”的电工组,整日背着沉甸甸的工具袋,跟在师傅屁股后头递工具、打下手,活计清闲些,工钱自然也少。另一个叫小朗的就没这般运气,首接被甩进了外墙焊工组,爬高走低,扯线运料——那情形,活脱脱就是一年前初到北京时的陈山。陈山看着他,心头便不由得多了几分留意。
工地的夜,是粗粝人生短暂喘息的时刻。劳累了一天的汉子们,常爱聚在工棚里,就着花生米、咸菜疙瘩,灌几口辛辣的劣质白酒。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汗臭、脚臭,还有粗声大气的喧闹,搅得小小的空间乌烟瘴气。陈山能喝,却不嗜酒,更受不了这份污糟。他常夹着自己珍视的书本,寻个由头躲出去,钻进张勇那间兼做办公室的宿舍,图个片刻的清静。
这天傍晚,陈山收拾妥当,正要出门,恰撞见小朗在水管子下头。少年弓着背,正奋力揉搓着身上那件工服。那衣服被汗水反复碱透,又经太阳暴晒,早己板结发硬,像一块磨砂的帆布。小朗的动作却异常麻利,搓、揉、拧,带着一种与年纪不符的熟稔。
“小朗,”陈山停下脚步,“没跟他们出去转转?”他朝工棚那边扬了扬下巴。
小朗闻声抬头,脸上带着点局促,水珠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滴落。“没……衣服脏了,洗洗晾干,明儿个好穿。”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的沙哑,“哥,你去哪?”
“出去走走。”陈山笑了笑,目光扫过少年洗得发白的衣领。
小朗的目光却落在了陈山腋下夹着的那本书上,眼中倏地掠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又去看书啊?”
陈山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身朝张勇的办公室走去。小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里满是敬意。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在工地上是出了名的技术全面,干活沉稳可靠,连那些年长的工友都对他有几分敬重。更难得的是,他是这喧嚣尘土中唯一一个,在歇工后还捧着书本、沉迷其中的人。小朗心里清楚,自己能在这人情冷暖、脸厚心糙的工地上少挨许多无情的责骂甚至推搡,多亏了陈山平日里的关照和指点。陈山大概就是凭着这份沉得下心、肯下死力气钻研的劲儿,才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硬生生站稳了脚跟。
张勇的宿舍兼办公室门锁着。这位哥们儿,一到下班点就难觅踪影,夜不归宿也是常事。陈山掏出张勇特意给他配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门。屋里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陈山坐到桌前,拧亮台灯,昏黄的光晕下,摊开那本磨旧了的《穆斯林的葬礼》,很快便沉了进去,将工棚的喧嚣隔绝在外。
书页翻动不到半小时,笃笃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张勇不在。”陈山头也没抬,应了一声。
门外静默了片刻,那敲门声又执着地响了起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陈山皱了皱眉,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去而复返的小朗。
“哥,”小朗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陈山有些意外,“有事?”
小朗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眼神躲闪着。陈山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了然几分,顺手关了灯,锁上门:“边走边说。这是张技术员的地儿,不好让人随便进。”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工地边缘坑洼不平的小路往回走。昏黄的路灯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小朗的目光,始终黏在陈山腋下那本书的封面上——《穆斯林的葬礼》。
“哥,你看啥书?我帮你拿吧?”他鼓起勇气问道。
陈山顺手把书递给他:“一本小说,讲回民故事的。最近累,看着解解乏。”他侧头看了小朗一眼,“说吧,到底啥事?支支吾吾的。”
小朗抱着书,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脊,又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才仿佛下定了决心,瓮声瓮气地开口:“哥……我……我想跟你学手艺。”他飞快地瞥了陈山一眼,又低下头,“跟着外装打杂,又累……钱又少……我看你技术好,人也好……”
陈山脚步未停,反问道:“这么点年纪,怎么不上学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学习不好,”小朗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淹没在脚步声里,“初中……没念完就退了。”
“家里就舍得你这么小出来?”陈山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少年紧闭的心门。小朗猛地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剧烈抽动了一下。他飞快地抬起胳膊,用沾着泥灰的袖口狠狠蹭了下眼睛,再抬起头时,路灯的光晕映照着他微红的眼眶和强忍的泪光。他瓮声道,声音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我爸……病没了。妈……改嫁了。我跟爷爷奶奶过……他们身子骨……也不行……我出来……挣点钱……给他们……买药……”
陈山的脚步,在这一刻,猛地顿住了。昏黄的光晕下,小朗那瘦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像一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倔强挺立的小树苗。一股沉重的闷痛,毫无防备地撞上陈山的心口。他原以为自己己是漂泊异乡、尝过辛酸的苦命人,此刻才惊觉,命运叠加的砝码,竟能如此沉重地压在一个尚未完全长成的孩子肩上。相比之下,他陈山至少亲人尚在,受过基础的教育启蒙,有朋友可以倾诉,有前路可以摸索、挣扎。安慰的话语堵在喉咙口,却觉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工地扬起的浮尘,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
路过工地旁那家昼夜营业的简陋小卖部时,陈山走了进去。他买了一大瓶冰凉的矿泉水,目光在冰柜里扫视,最终挑了一支裹着厚厚巧克力脆皮的奶油雪糕。出来时,他将水和那支在灯光下闪着光泽的雪糕,不由分说地塞到小朗怀里。
小朗双手捧着,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手指微微发颤,眼神里充满了珍惜和不舍,甚至舍不得去拆那亮闪闪的包装纸。
“快吃,”陈山的声音温和了些,“再不吃要化了。”他拿过雪糕,利落地“嗤啦”一声撕开包装,又将那散发着冰凉甜香的雪糕塞回小朗手里。
小朗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冰凉、甜腻的奶油混合着脆脆的巧克力外壳,在舌尖迅速化开的瞬间,仿佛有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防。他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那双原本黯淡、带着过早忧虑的眼睛,像被骤然点亮的星子,迸发出一种纯粹而近乎脆弱的喜悦光芒。
“哥……”他声音带着细微的、抑制不住的震颤,抬头望着陈山,仿佛想确认这份甜美的真实,“这雪糕……真甜。”
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像一根烧红的细针,猝不及防地、狠狠地刺进了陈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股强烈的酸胀感猛地冲上鼻腔,首逼眼眶。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初到北京,在火车站茫然西顾的自己,那份对未来的惶恐与微弱的期盼。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夜色掩盖了他瞬间的动容。他伸出手,用力按了按小朗那瘦削得硌人的肩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承诺:
“成!以后用心学,手脚勤快点。回头我跟工头说,你先跟着我打下手,我教你手艺。”
昏黄的路灯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被拉得老长,又在脚步移动中缩短。脚下是粗糙的沥青路,坑洼不平,如同他们将要踏上的前路。头顶是沉沉的夜幕,被城市的灯火映得泛着微红。只有少年手中那支在初夏微热的晚风里渐渐融化的雪糕,散发着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甜香。这甜香,微弱却固执,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纵使生活艰难,希望的火种,依然能在最贫瘠的土壤里,悄然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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