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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影子落向何方
那薄薄一张纸,像烧红的铁片,烙在陈山汗涔涔的手心。2006年盛夏的燥热,此刻都凝在了指尖的麻木里。汗珠滚下鬓角,“啪嗒”,砸在纸上,洇开一小片混沌,恰巧模糊了那个决定性的数字。
十分。
仅仅十分,便如一道深壑,将他与县二中红榜上那些金光闪闪的名字,与“大学生”这个被书本、老师、乃至家里砸锅卖铁也隐隐期盼的未来,彻底隔绝。喉咙里堵着团干硬的棉絮,连带着胸腔都闷得透不过气。理想?这词儿在眼前模糊的数字前,轻飘得可笑。
校门口的阳光白得刺眼,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油汽。音像店里,刀郎嘶哑地吼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苍凉的调子在灼热里显得格格不入。几个穿着崭新T恤的学生与他擦肩,背包上鲜红的福娃“欢欢”一晃一晃,刺得他眼睛生疼。那是属于“录取者”的夏天,是奥运将至、喧嚣沸腾的夏天。
而他的夏天,在成绩单展开的刹那,骤然凝固。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炎热,像一层沾满汗水和灰尘的沉重毯子,严严实实捂下来,似要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和念想都蒸发殆尽。
他捏着那张千斤重的纸,站在家门口滚烫的泥地上。院子里,父亲沉默地磨着镰刀——“刺啦...刺啦...”——那声音比蝉鸣更锋利,一下下,割裂着这个漫长而煎熬的下午。
华北平原的麦茬地在烈日下龟裂,村口的老槐树蔫垂着叶片,整个村庄在热浪中晃动、扭曲。这热,烤干了田野的水汽,也烤干了一个农村少年十几年寒窗堆砌起的、关于“出路”的脆弱想象。脚下的土地,似乎正无声地开裂,要将他吞没进另一种宿命。
老屋横梁上,旧三叶吊扇摇摇晃晃,搅起的风带着陈年的油污味,吹在身上,只添躁意。
陈山躺在凉席上,前路如乱麻。复读?父亲和上大学的哥哥都劝。他也动过心。可这几日夏收,他瞥见父亲佝偻的脊背,似乎又弯驼了几分。大姐出嫁,自顾不暇;二哥的学费,己是靠暑假打工和东挪西借才勉强凑齐。若自己再去复读,即便考上了,那笔钱对这个家,无异于雪上加霜。
“陈山!搁家没?”院门外一声吆喝,是赵锐。
陈山猛地坐起。赵锐圆滚滚的脑袋探进门,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格外醒目。
“家里麦子拾掇完了,没啥事,过来瞅瞅你呗!”赵锐晃进来,带着一身热气。
陈山拽他进屋,倒了满满一碗凉茶塞过去。看着赵锐喉结滚动灌下凉茶,陈山迟疑着开口:“你...过了二本线,报的志愿...稳了吧?”
“嗯,凑合上个普通本科。”赵锐笑着应道,笑容绽到一半,猛然想起什么,瞬间冻住,讪讪地僵在脸上,眼神黯淡下去。三年的同桌,铁得穿一条裤子。看着陈山的落寞,赵锐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
陈山苦笑:“走,出去透透气。正好...有点想法,想跟你唠唠。”
两人并肩走在滚烫的土路上。午后一丝风也无,空气凝滞。家家门口摊晒的新麦,金灿灿一片,晃眼,更堵心。赵锐搜肠刮肚,不知如何安慰。一路沉默,走到村头水库大堤。
在垂柳的浓荫下坐定,面对平静宽阔的水面,反射着白晃晃的天光。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嘶鸣。
“你...咋打算的?”赵锐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干涩,“冯默...准备复读了。”
陈山猛地扭头,眼神里有惊讶,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冯默?他不是考得还行?”
“嗯,”赵锐点头,“他自己不太满意。家里...非逼他再拼一年,再复习一年。”
陈山扯了扯嘴角,目光重新投向水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石沿:“我...不复习了。”
“啥?!”赵锐差点跳起来,“底子那么好!不复习你去哪?干啥?”
陈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轻松的笑容:“嗨,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呀,先去社会上给你们趟趟路!”他拍了拍赵锐肩膀,故作轻松,却掩不住苦涩,“再说,家里...你也知道,再供我一年,真吃劲了。咱俩...跟冯默、周铭扬他们不一样。他们家底子厚。你们考上了,我打心眼里替你们高兴!真的!”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说服自己,“这几天...想明白了。早点出去,挣点钱,还能帮衬帮衬家里。等我挣了钱,请你们下馆子!”
赵锐定定看着陈山强撑的笑容,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失落和认命,心里堵得难受,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可惜,太可惜。
一阵微凉的风贴着水面吹来,带着的水汽。柳条轻拂过陈山脸颊,痒痒的,带走了额头的粘腻汗珠。这久违的清凉,像只温柔的手,拨开了他心头积压数日的沉郁,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松快。这松快,并非源于豁达,而是源于一种沉重的决断——他要用自己的肩膀,去扛起另一条路上的风霜。
晚饭时,陈山向父亲道出想法。父亲端着玉米粥碗的手一顿,目光定定落在儿子脸上,半晌,沉声道:“不上了?你这小身板能干啥?”母亲刚盛饭回来,一听慌了神,声音发颤:“不上学你能干啥去?”陈山低声道:“不想念了,复习也白搭,想出去闯闯。我哥好好上就够了。”
父亲默然,两口喝光碗里的粥,撂下筷子,起身走到院里,蹲在墙角默默点上了烟。这个寡言能干的鲁中汉子,对子女管教甚严,此刻,一股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又一个孩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生活推向了风口浪尖。他吐出的烟圈,缭绕着无声的叹息和无力。
母亲在一旁唉声叹气。她不识字,却深知读书是农家孩子唯一的指望。老三自小聪明听话,也最得她疼爱。可这孩子性子最拧,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心尖像被揪紧了似的疼。
陈山闷头吃完饭,默默帮母亲收拾碗筷,又走到院里,帮着父亲收拢摊晒了一天的麦子。夜色渐沉,麦粒归仓,父子俩谁也没再说一句话,只有烟头的微光和簌簌的扫帚声在沉默中交织。
父亲粗糙的手指捻着烟卷,火星在昏暗中明灭。那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沉重。陈山知道,父亲并非不理解儿子的选择,而是太理解了。他年轻时,或许也曾有过不甘于黄土的悸动,却被更沉重的现实——嗷嗷待哺的子女、年迈的双亲、公社挣不完的工分——牢牢钉在了这片土地上。如今,儿子要走一条他未曾走过的路,一条他隐约知道充满荆棘却无力铺平的路。这沉默,是两代人之间无法言说的悲凉:父亲牺牲了自己的可能性,换来了儿子读书的机会,儿子却最终不得不走上另一条同样布满血汗、甚至更加不确定的艰辛之路。牺牲未能换来预期的跃升,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的匍匐前进。这沉默,是对命运无声的控诉,控诉那看似公平的“独木桥”下,早己为不同出身者预设了不同的水深与桥宽。烟头的微光,映照着两张在时代夹缝中同样疲惫而认命的脸。
天光被无形的大手飞快抽走,铅灰色臃肿的云团低低压向村庄,沉沉压在陈山的心坎上。
风,骤停。
前一秒裹挟尘土麦茬的微风,消失无踪。村庄陷入死寂。蝉鸣噤声。空气凝固,粘稠沉重,像吸饱水的破棉絮,捂住了大地。每一次呼吸都费力,胸腔闷得发慌。
低沉的雷声从远处滚来,不尖锐,不炸裂,像沉重的石碾在厚云深处艰难碾过,“轰隆隆...隆...”,震得人心头发颤,脚下的土地似在呻吟。
这闷雷,是某种信号。空气更滞重,土腥味浓得化不开。零星的豆大雨点,“啪嗒”、“啪嗒”砸在滚烫浮灰的土路上,留下深褐小点,瞬间被热气蒸腾只剩湿痕。这零星水滴,非但无清凉,反像烧红铁锅溅入冷水,激发出更浓烈不安的土腥热气。
低空盘旋的蜻蜓乱了方寸,疯狂贴地乱撞。院墙根下,蚂蚁排着仓促混乱的队伍,急急搬运最后的粮草,向高处逃窜。
整个世界屏息等待。等待那层厚重的“破棉絮”被撕裂,等待那压抑到极限、积攒巨大力量的雨水轰然倾泻,将这凝固、沉重、窒息的闷热彻底冲刷淹没。这傍晚的村庄,像极了陈山此刻的胸腔——沉闷、滞涩,充满了无处释放的巨大低气压。一场暴雨将至,冲刷的不仅是土地,也将冲刷掉一个少年残存的校园幻梦,将他推向一个更真实、也更坚硬的世界。他的影子,正被时代的巨足踩入泥泞,能否在泥泞中留下刻痕,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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