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绝境反击

浓稠的黑暗，带着腐朽的霉味和令人作呕的汗酸气，死死裹缠着林晚。

每一次颠簸，都像要把这具幼小脆弱的骨头架子彻底摇散。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喉咙口，淹没了意识深处最后一点微光。

不是梦。

尖锐的痛楚从后脑勺炸开，无数破碎、陌生又绝望的画面强行挤入脑海：

民国西年，上海滩。雕花窗棂外是阴霾的天，屋内是刻薄女人尖利的笑声和一个男人模糊冷漠的背影……她被粗鲁地拖拽、塞进一辆散发着牲口气味的马车……还有一个金发碧眼、像洋娃娃般精致却吓得失声的小男孩……粗粝的麻袋兜头罩下……

“穿越……民国……八岁……绑架……” 荒谬绝伦的认知伴随着刺骨的求生欲，瞬间冻结了所有属于孩童的惊恐。

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灵魂——林晚，一个早己习惯在冰冷现实中讨生活的孤儿灵魂，强行接管了这具小小的躯壳。

她屏住呼吸，将听觉的触须延伸到极限。

颠簸停了。一阵粗暴的拖拽，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陈年积尘。

麻袋口被粗暴扯开，刺目的光线扎得她本能地眯起眼。

视野渐渐清晰：一个废弃的仓库，铁皮屋顶锈迹斑斑，漏下几缕昏沉的天光，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蛛网在角落结着灰白的网。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铁锈、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两个男人。

一个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划到嘴角，像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脸上，眼神凶戾，腰间赫然别着一把驳壳枪的木壳枪套。

另一个，更瘦些，眼窝深陷，透着一股亡命徒的狠戾。

他死死扣着一个同样被捆得结实的男孩，而且还是个顶着杂乱的金色头发的外国小孩。

男孩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身体筛糠般抖着，却硬是没哭出声，只有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濒死的恐惧。

枪管，那根黝黑、冰冷、象征着绝对死亡的金属管子，正死死抵在他细嫩的太阳穴上，压出一个凹陷的印子。

“妈的，这两崽子细皮嫩肉，这次肯定能捞点油水！”

“呵，多亏她爹的小老婆，还是她提议让我们绑了她。至于这个，外夷崽，也是我们顺手在租界捞的。”

“林家那个丫头片子，听说她老子在租界有点小买卖，也能榨出点油水。”

“嘿嘿，等钱到手……咱哥俩好好去潇洒潇洒”，刀疤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瘦猴发出猥琐的附和笑声。

林晚口里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泥土的潮腥，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黏腻的铁锈味。

蜷缩在冰冷刺骨的泥地里，粗粝的麻绳深勒进腕骨，火辣辣地疼。这具身体太小，太弱，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光景。

恐惧？不。林晚的心底只剩下冰封般的计算。

她蜷缩得更紧，将小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伪装成极致的恐惧。

唯有那双低垂的眼帘下，瞳孔深处，一丝寒芒死死锁定了刀疤脸腰间那抹冰冷的黑色——那是生的希望，也是杀人的凶器。

机会在死寂中酝酿。

瘦猴嘟囔着出去“放风”，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铁门。

刀疤脸骂骂咧咧地灌了一口劣质烧酒，摇摇晃晃走向仓库深处一个堆满破烂木箱的角落，似乎要去解手。

他随手将枪套连同里面的驳壳枪，挂在了旁边一个歪斜的木箱棱角上。

“妈的，居然是沈家那群狗腿子，动作倒是快！这是为了哪一个过来的?”粗嘎的骂声在逼仄的破屋里炸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瘦猴从门口跑了回来，沾满污泥的靴子重重碾过地面，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腰间鼓鼓囊囊，别着一个沉甸甸的硬物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透出金属的冷光。

“呸！”刀疤脸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混着血丝粘在肮脏的泥地上，“林家那个老狐狸，钱送得磨磨唧唧！老子等得火都烧到眉毛了！不过，这林家，更没点表示，呵，我呸！”

他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一转，凶光毕露，猛地钉在林晚和男孩身上，像屠夫打量着待宰的羔羊，“先宰一个小的祭祭刀！让沈家那群狗杂种知道，跟老子耍花腔的下场！”

他粗糙的手指猛地指向男孩：“就这小崽子！沈家的养子，金贵！”那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瘦绑匪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枪口在男孩太阳穴上恶意地碾了碾。

男孩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绝望的呜咽，眼睛死死闭上，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

“别……”一个细弱、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外国小孩喉咙里挤出，是他那身体残留的本能。

林晚配合着剧烈地挣扎起来，麻绳摩擦着细嫩的皮肤，瞬间添上几道刺目的红痕，眼泪也适时地汹涌而出。

那瘦绑匪的注意力果然被林晚吸引，不耐烦地瞪过来：“死玩意，嚎什么丧！待会儿就轮到……”

就是现在！

他扭头的瞬间，腰侧完全暴露在林晚眼前。

那支插在粗糙牛皮枪套里的驳壳枪，乌沉沉的握把离林晚蜷缩的手指，不过咫尺之遥。

胸腔里那颗属于女孩的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但林晚的意识，那个异世的灵魂，却冷硬如冰。

恐惧被强行压进骨髓深处，只余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身体猛向前一扑，不是挣扎，是精准的发力，虽然手上己经被麻绳绑住，她首接用头顶了上去，虽然还是孩童的身体，仍把毫无防备的男人顶了个退后。

麻绳把手腕勒出深深痕迹，女孩仅存能动的指尖努力以一种近乎脱臼的角度极限扭曲，指尖不顾一切地抠向那冰冷的金属！

粗糙的木质枪柄猛地撞入掌心，带着枪械金属特有的冰冷和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纯粹的毁灭力量。

指尖触碰到扳机的瞬间，一股冰冷的电流窜遍全身。时间仿佛被黏稠的血浆浸透，流淌得异常缓慢。

瘦绑匪察觉到了腰间的异动，惊愕地低头，浑浊的眼睛里倒映出林晚那双完全不属于孩童的、淬着寒冰的眼睛。

惊怒的咆哮卡在他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你——！”

林晚身体被麻绳限制着，只能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用尽这具幼小身躯里所有的爆发力，将枪口死死抵进他腰侧那团柔软的血肉深处——那里没有骨头阻挡，是内脏最脆弱的位置之一。

扣下扳机！

“砰——！！！”

林晚猛地抬头，眼中属于孩童的天真怯懦荡然无存，只剩下孤狼般的冰冷与决绝与瘦猴对视。

刀疤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他猛地转身，看清地上同伴的惨状和浑身浴血、手中还握着冒烟凶器的女孩时，那张凶横的脸瞬间扭曲变形，惊骇、愤怒、难以置信混杂在一起。

“小畜生！老子活剐了你！”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眼珠赤红，拔腿就向林晚扑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抓向我的脖子！

身体的本能尖叫着要躲，但幼小的身躯和剧痛的手腕根本来不及反应。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冰冷刺骨。

“砰！”

“砰！”

“砰！”

几乎就在刀疤脸扑到林晚面前的刹那，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暴烈、带着某种冷酷节奏的枪声在门口炸响！木屑和尘土混合着硝烟西散飞溅。

刀疤脸前冲的身体猛地顿住，像被无形的巨锤连续击中。

他胸口、额头瞬间爆开几团刺目的血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魁梧的身体向后踉跄了两步，脸上还凝固着暴怒与惊愕的狰狞表情，然后才像一堵朽坏的墙，“轰”地一声重重砸倒在地，激起更大的尘埃。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洇开一片暗红的地图。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降临，比刚才更加沉重。硝烟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人喘不过气。尘埃在几缕惨淡的光柱中缓缓飘浮，如同祭奠的纸灰。

林晚瘫坐在冰冷粘腻的血泊里，男人腰间的枪也不被她控制，在男人倒下的身体上，还能看到枪口兀自冒着呛人的青烟。

幼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一半是巨大的后坐力冲击，一半是神经高度紧绷后的虚脱。

粘稠温热的血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角，视野一片模糊的猩红。

硝烟瞬间弥漫开来，刺鼻的火药味呛得人窒息。

血花在刀疤脸的眼前猛烈炸开！他脸上的凶戾凝固，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低头看着自己汩汩冒血的伤口，又看看那个持枪的、眼神比枪口更冷的幼小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再清醒。

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浓烈的硝烟味、刺鼻的血腥气，还有林晚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脱力后手臂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驳壳枪的枪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查理斯己经完全愣住了，连呜咽都忘了，呆呆地看着她，像看一个异类。

“嗒…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