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苏绣的针脚与流转的丝

午后两点刚过。云顶国际顶层会客区巨大的落地窗外，整个城市仿佛都在阳光下镀上一层浅金。

林雅到了。和她资料照片里冷淡的画风不同，今天她穿了身月白色的改良中式小衫，下身配浅灰色休闲阔腿裤，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拿着的也不是平板电脑，而是一个略显老气的皮革活页速写本和一个厚厚的织物色卡册。

“林小姐。”林雅声音依旧清晰，但少了分刻板，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像是在面对设计稿时整个人都松泛下来。她将速写本和色卡册轻轻放在中间的灰黑色火山岩茶几上，没立刻翻开。

“根据您最终确认的方案核心方向和偏好（浅粉、淡绿、冰透感、自然元素），我重新调整了那份蝴蝶结扣粉钻项链的设计稿。主石确定锁定一颗1.87ct的Fancy Light Pink梨形钻，火彩极优，形状会比传统的圆形更柔美流畅。”她从速写本里抽出一张全新的手绘稿，线条干净利落，那颗梨形粉钻被白金丝线巧妙托起，确实多了一份柔和圆润感。最关键的是下方的蝴蝶结卡扣，被重新设计得更精巧立体，两翼微微外展，像是随时要飞起，白金勾勒的线条间巧妙地镶嵌了几颗极小的白钻作为点缀，灵动又不张扬。

“铂金底托抛光改为更细腻的哑光拉丝处理，增加触感，也减少过度闪亮带来的视觉压力，更贴合您的日常场景需求。”

林清婉接过手稿，指尖抚过那颗粉钻的轮廓和那枚小小蝴蝶结流畅的线条。画面下方还添了一行娟秀的小字：“蝶栖心蕊”。

“很漂亮。”她轻声说，目光停留在那只蝴蝶结上，脑海里闪过锦书难寄衣袂翻飞时带起的流光。

林雅眼中掠过一丝真切的喜悦。“谢谢。”她翻过一页，露出几张新的线稿，是配套耳钉的设计，简洁如两滴粉色晨露，悬挂在白金钩上。旁边是彩铅勾勒的渲染效果图，色调清透。

“这两件由工坊精工制作，预计需要三周时间。”

接着，林雅将速写本推到一边，翻开了那个厚厚的织物色卡册。册子很特别，里面夹着的不止是色卡，还有无数小片的珍贵面料样片：软糯透光的顶级真丝素绉缎、泛着珠光的薄软蚕丝绡、织着暗纹的提花杭罗、色泽温润如羊脂的进口丝绒……她纤细的手指熟练地翻动着，最终停留在几页上。

“关于配套的旗袍定制，”林雅的声音更加柔和，像在介绍珍爱的藏品，“考虑到您的日常舒适度和气质适配，团队建议选用‘改良立领短款旗袍’。轮廓收身但不紧绷，袖长至小臂中段，便于活动。长度在膝盖稍上方，整体偏年轻化。”

她的指尖点向一页：“面料首选这种‘天青色’苏库金蝉乔其纱，里衬用同样级别的象牙白真丝素绉缎。”那片薄如蝉翼的浅青色面料摊开在深灰色火山岩桌面上，如同掬起了一捧江南三月的烟雨，朦朦胧胧，却又蕴藏着柔韧的光泽。几缕细如发丝的银线交织其中，如同雨丝反射着天光。

“设计线条尽量简洁干净，减少冗繁装饰。核心亮点在于手工苏绣的点缀。”林雅从随身带的另一个小刺绣工具包里（这工具包看着也有年头了，针插都磨得发亮），拈出一根穿着烟灰色丝线的针，在一小块白缎底样上飞快地勾勒出几笔，赫然是几片翻卷舒展的桃叶和半开的桃花瓣轮廓，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却将叶脉花瓣的质感表现得极其生动。

“初步设计是在右侧衣襟靠近肩下的位置，用极其细腻的劈丝绣法绣一小丛桃枝图案，桃枝间掩映一两朵含苞待放的桃花，配色用粉白过渡，呼应主钻色彩。刺绣面积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形似天然生长的枝蔓，不为夺目，只为俯仰间的自然灵动。”

“这里，”她用针尖在样片上点了一下桃枝末端的位置，“还可以用比头发丝还细的银线，盘绣一只极微小的蝴蝶结扣轮廓，作为‘蝶栖心蕊’的呼应。”

林雅的手指灵巧如穿花蝴蝶，针线带着一种经年磨砺的沉稳韵律。“针法上主要用套针、施针表达花叶的柔润，结合一点点散套针营造虚实光感。绣娘是我老师以前在姑苏的老搭档，手艺是顶级的，安静沉得住气。”她强调了一句。

丝线在她指尖流淌，仿佛带着江南水乡清晨的微凉潮气。

林清婉的目光被那片浅青色的面料和那跳跃着光影的绣样牢牢抓住。她想象着那极小的桃花与蝴蝶结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不惹眼，却能在某个转身或低头的瞬间，被亲近的人发觉那份隐秘的呼应。

一个念头破土而出。

“……蝴蝶结扣，”林清婉的声音比平时轻快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能…再用同样的线，在领口内侧盘一个吗？只有我自己知道。”

林雅正绣着花瓣的手突然顿住。她抬起头，看向林清婉，那双总是专注于图纸和布料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林清婉的身影，并且亮起了一种近乎灼热的光。

“当然可以！”她毫不犹豫地应道，嘴角弯起一个真切的、略带腼腆的弧度，“这是一个完美的…私人暗号。” 她立刻低头，手指飞快地在样片角落空白处开始勾勒那个微小蝴蝶结的线稿轮廓。那根穿了烟灰色丝线的针，此刻在阳光下跳跃着比银线更生动的光芒。

窗外的城市天光落在面料上，流转着浅青色的波纹。林雅微垂着头，整个人沉浸在纸笔与丝线的世界里，温婉而专注。她不再是那个被系统强行塞进来的“精密艺术顾问”，此刻更像一个分享着心头所好的同龄朋友。

林芸不知何时己端过来两个杯子。一杯是林清婉习惯的温热柠檬水，另一杯是冒着热气的熟普（普洱的一种），杯底沉着几片深红色的叶子。

“林小姐，”林雅收起针线，看着初步确定的线稿和那块天青色面料样本，声音依旧清晰，却带着温度，“为了尺寸精准，需要您移步试衣间，我为您量体记录一下。旗袍的剪裁极为重要，差一丝都不行。”

她站起身，目光带着职业的笃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林清婉看着倒计时：16:12:09。五十万任务的主线似乎刚刚破开坚硬的冰壳。她站起身，跟着林雅走向专用衣帽间的方向。新买的半开行李箱还搁在沙发旁，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新衣服一角。而她脚上，依旧穿着林芸备好的、柔软轻便的白色软皮平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