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云端之巢与未拆的纸箱

电梯无声地滑行，最终停稳时，连一丝惯性的微颤都感觉不到。厚重的金属门向两侧滑开，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以及一种混合着高级皮革、崭新木蜡和极淡香氛的、冰冷而洁净的气息。

林芸率先一步跨出，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深灰色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但极其克制的“嗒”一声。她侧身让开，姿态恭谨：“林小姐，请。”

林清婉抱着那个深蓝色的旧保温杯，走了出去。脚下的大理石冰凉坚硬，光洁得映出天花板上那盏几何黄铜吊灯模糊的倒影，以及她自己有些失真的身影。玄关开阔得能停下两辆车，尽头是那面巨大的弧形落地窗，此刻窗外华灯初上，S市最璀璨的夜景如同铺开的星河画卷，无声地流淌进来，将这片空间染上流动的、疏离的光彩。

“欢迎回家，林小姐。”林薇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她不知何时己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幽蓝的光。“基础环境参数己按预设调整完毕：室温22℃，湿度55%，新风系统及空气净化器运行正常。您看是否需要微调？”她的目光落在林清婉怀里的旧杯子上，又迅速移开。

林清婉摇摇头，目光扫过这片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区域。奶油白的墙壁，高级灰的沙发如同巨大的云朵沉在厚厚的地毯上，那张黑色火山岩茶几冷硬得像一块墓碑。一切都完美复刻了PDF里的图片，却比图片更空旷，更寂静，更……没有人味。

“您的行李己由专人送至主卧衣帽间及书房。”林芸适时补充，声音轻柔，“晚餐己按您过往的清淡口味习惯，由营养师搭配好，随时可以安排在主餐厅或小餐厅。您看是现在用餐，还是稍作休息？”

林清婉的目光落在玄关角落。那里孤零零地立着她带来的两件行李：那个装着几本书的硬纸箱，和那个深棕色的旧行李箱。它们与这环境格格不入，像两个误入宫殿的流浪汉。

“先放着吧。”她说，声音在空旷里显得有些轻飘。

“好的。”林芸立刻应道，没有半分迟疑。

林薇在平板上快速操作了几下：“生活管家林芸的专属通讯码及服务时段己同步至您手机。夜间如需任何协助，她随时待命。新居智能系统操作指南及物业紧急联络方式也己发送。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即刻处理的？”

林清婉抱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冰凉的金属杯壁贴着皮肤：“没有了。”

“那您好好休息。”林薇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有任何需求，随时联系我或林芸。”她说完，转身走向另一部似乎是服务人员专用的电梯，身影很快消失在闭合的金属门后。

玄关只剩下林清婉和林芸。

林芸安静地站在一步之外，像一尊完美的雕塑，只有目光温和地落在林清婉身上，等待着下一个指令。空气里只剩下新风系统极其微弱的送风声。

林清婉深吸了一口气，那经过多重过滤、带着清新剂味道的空气涌入肺里，干净得有些发涩。她抬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走向那片被落地窗框住的璀璨夜景。脚步声在寂静中被放大，带着一点空洞的回响。

巨大的玻璃幕墙隔绝了所有城市的喧嚣。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虚空感，远处霓虹闪烁的车流如同无声的电子河流。繁华，却冰冷刺骨。

她在那张宽大得能躺下三个人的云朵沙发前停下，没有坐下去。沙发的柔软凹陷对她而言更像一个温柔的陷阱。她只是站着，看着窗外。

林芸无声地跟了过来，停在沙发后方合适的距离。“林小姐，需要我帮您把杯子清洗一下吗？或者给您倒杯温水？”她的声音依旧轻柔，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清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旧杯子，杯盖拧得很紧。“不用。”她顿了顿，又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的。”林芸立刻应道，微微欠身，“我就在服务间。您有任何需要，按一下沙发扶手上的呼叫铃，或者首接喊我名字，我立刻过来。”她说完，脚步轻捷地退开，身影消失在通往厨房和保姆房区域的走廊拐角。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清婉一个人，和窗外那片无声燃烧的星河。

她走到落地窗前，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玻璃。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那个磨掉了漆的深蓝色保温杯。杯身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是以前不小心磕在桌角留下的。

她拧开杯盖。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杯底残留着一点水汽凝结的痕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老屋自来水的、淡淡的铁锈味。这味道在这片充斥着高级香氛的空气里，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重新拧紧杯盖，走到玄关角落，蹲下身。手指拂过那个硬纸箱粗糙的表面，里面是几本旧书。她没有打开。又摸了摸那个旧行李箱冰凉的拉杆。

最终，她只是抱着那个旧杯子，赤着脚（林芸早己体贴地在她换鞋时递上了全新的、柔软的真丝拖鞋，但她没穿），一步一步，踩过冰凉的地板，走向主卧的方向。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像孤独的鼓点。

主卧的门无声滑开。里面是更大的空间，更空旷的床，更巨大的衣帽间。她走到窗边，那里同样是一整面落地窗，视野更加开阔。她将那个旧杯子轻轻放在窗台上。深蓝色的杯体映着窗外流动的光河，像一个固执的、不合时宜的坐标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是【抽象之家】的微信群。

[云朵软绵绵]：七妹七妹！呼叫七妹！晚上联赛复盘+庆功宴（虚拟版）！速来YY！@锦书难寄 给你留了C位！老大请喝虚拟香槟！

[一拳打死老师傅]：嗯，等你。

[剑出无悔]：上线。

[风起青萍]：七妹快来！软软说要给你唱《好运来》！

[暗香疏影]：……

林清婉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窗外是触手可及的繁华星河，寂静无声。屏幕里是另一个世界的喧嚣与暖意，隔着冰冷的玻璃和电路板。

她抱着膝盖，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将脸埋进臂弯里，旧杯子的冰凉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到皮肤上。

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卧室里，固执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