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江州火车站，八月。

中午一点半，地面都快被太阳烤化了。广场上的电子广告牌不停播放着“注意防暑”的提示，广场边角落里，一位穿着洗白布衫、脚踩解放鞋的青年正坐在石阶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盯着人来人往。

这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黑头发被汗水贴在额前，身边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破木箱，上面贴着红纸写的两个字：“医箱”。

“这就是城里啊。”他眯着眼看着来往的车辆和涌动的人潮，自言自语道，“比山上热闹多了，空气是臭了点，车是吵了点，人嘛……有点冷淡。”

青年名叫聂远，今年二十三岁，刚从天权峰下山。

他师父是个古怪老头，一身本事惊天动地，偏偏隐居在山林中，说他天赋尚可，不如传他一身医术为善行医。

“你天生命硬，是个活鬼命，别学什么杀人的东西，学救人的，积点德，或许哪天能熬个正果。”师父这么说。

学了六年，医术入骨。山中没手机没电视，唯一与城市相关的玩意儿，就是师父那台90年代的大哥大和几本破旧的《现代临床学杂志》。

今天，是他第一次下山。师父只丢给他一句话：“山外很乱，你该出去走一趟了。”

于是，聂远坐了十个小时绿皮火车，带着一个医箱，一百二十块钱，和一身土得掉渣的打扮，踏上了江州这座繁华都市的土地。

刚下火车，他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

“得先找点吃的。”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拖着木箱往火车站对面的步行街走去。还没走两步，前方突然一阵骚乱。

“有人晕倒啦！”

“快打120！”

聂远侧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忽然脸色苍白，捂着胸口摇晃了几步，倒在了地上。

周围人呼啦一下围上去，但没人敢伸手去扶。

“她是不是在碰瓷？”

“管她干嘛，现在这么热，谁敢乱动？”

“这年头，别惹麻烦。”

聂远皱了皱眉：“死人命关天，还有人管自己倒霉不倒霉？”

他快步走上前，蹲下身，摸了一下女孩的脉搏。

脉细若丝，气血紊乱，唇色发黑，明显是热中风引发的心律失常。

再拖下去，必死无疑。

“开包！”他右手打开医箱，从里头抽出三根银针，指头一弹，三针悬在手背。

围观人群顿时炸了。

“这小子干嘛？拿针扎人？”

“这不是谋杀吧？”

“谁家神经病啊？”

聂远不理。他手腕一抖，银针落下，“涌泉、神门、内关”三大穴位连下，配合手法推宫过穴，一气呵成。

女孩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半分钟后，嘴角发出轻微喘息，手指轻动，胸膛起伏恢复正常。

“好了。”

他收回银针，用纱布擦了擦，放回箱子。

围观人群鸦雀无声。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冲进人群，一看地上的女孩，脸色顿时发白。

“婉儿！婉儿——”

“爸……”女孩虚弱地睁开眼。

中年人愣住，转头看向身旁的聂远：“是你救的？”

“是我。”聂远点头。

“医生？”

“当然。”他扬了扬手里的医箱，“我可不是骗子，我是靠技术吃饭的。”

中年人眼神复杂，刚想说话，身后几名黑衣保镖己经冲上来，一把将聂远按住。

“苏总，小心，这人来历不明！”

“带走报警！”

“诶诶诶，别动手啊。”聂远一脸无奈，“救人还要被抓，这城市还真是热闹。”

保镖压着他，一路把他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派出所里，冷气呼呼吹着。

女警林婉青坐在桌后，翻着登记册，抬头打量眼前这个穿得像山里来的小子。

“姓名？”

“聂远。”

“职业？”

“医生。”

“具体哪家医院？”

“无编制，山医门下。天权峰第七代传人。”

“你这是……江湖郎中？”

“我这不是‘江湖’，我这是山林真传。”聂远笑着把医箱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摆着几十根银针，还有几包晒干的草药。

“药效要强，手法要稳。银针落穴，命都能拉回来。”

林婉青皱眉，正要说话，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听完电话，女警脸色一变，抬头看向聂远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你可以走了。”

“嗯？”聂远愣了愣，“我刚坐下你就让我走？”

“苏家打来的电话，说你救了他们的大小姐苏婉儿，还说……你是贵客。”

“那我走咯？”

“走吧。”

出了警局，一辆黑色奔驰等在门口，司机鞠了个躬：“聂先生，请上车。”

聂远一脸懵：“你们确定是来接我，不是送我？”

司机微微一笑：“苏总说，请您到苏家一叙，感谢今日救命之恩。”

“那感情好！”聂远跳上车，顺手抱着自己的医箱，“走吧，先蹭顿饭吃，饿死我了。”

车子驶入城市主干道，阳光照在他脸上，他靠着窗户，眯起眼睛喃喃自语。

“山下的日子，果然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