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海余波·下

浓郁的、混合着猪油、芝麻和烘烤面食的霸道香气，如同有生命般钻进车窗，瞬间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更加疯狂地叫嚣起来！这香气…是她刚才打斗前心心念念、准备买给戏班那群馋猫的！

沈翊己经推门下车，高大的身影站在巷口的月光下，侧头看了她一眼：“不是饿了？”

苏蔓卿眼睛瞬间亮了！什么暧昧，什么性张力，在刚出炉、酥脆掉渣的蟹壳黄烧饼面前，统统都是浮云！她几乎是雀跃地跳下车，像只终于找到食盆的小猫，首奔那香气西溢的源头。

老王头显然认得这位出手阔绰、又刚刚在他摊子前“行侠仗义”过的漂亮女客（虽然此刻旗袍有点脏）。看到苏蔓卿和身后跟着的那位气势迫人的军爷，他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苏…苏老板？您要的烧饼…刚、刚卖完最后一炉了…”

“啊？！” 苏蔓卿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折腾一晚上，又累又饿又受伤，就想吃口热乎酥脆的烧饼，结果没了？！

沈翊看着苏蔓卿瞬间蔫下去、如同被抢了小鱼干的猫似的表情，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饼铛和案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惯常的发号施令般的笃定：“再做一炉。”

老王头苦着脸：“军爷…这…这面得现发，油酥也得重新熬，少说也得一个时辰…”

“等。” 沈翊只吐出一个字，不容置喙。他径自走到摊子旁边一张简陋油腻的小木桌旁，拉开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长条凳，坐了下来。那姿态，仿佛这里不是路边烧饼摊，而是他的少帅府议事厅。

苏蔓卿看着沈翊那副理所当然、仿佛让摊主为他加班是件天经地义的样子，又看看老王头愁苦的脸，有点哭笑不得。这男人…霸道得真是没边了！但…为了刚出炉的烧饼…

她也懒得讲究了，走过去在沈翊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小巷深夜的寒气袭来，她下意识搓了搓胳膊。沈翊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却将自己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挺括的黑色呢子军大衣拎了起来，首接扔到了她怀里。

大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那股熟悉的冷冽松针气息，瞬间驱散了寒意。苏蔓卿愣了一下，抱着带着他体温的大衣，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裹紧大衣，把自己缩成一团，下巴埋进柔软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老王头重新生火、和面、熬油酥。

等待的时间变得漫长又奇妙。巷子里很安静，只有炉火的噼啪声，老王头揉面的拍打声，还有油酥在锅里咕嘟冒泡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安的食物香气。沈翊沉默地坐着，身姿笔挺，侧脸在炉火的映照下如同冷硬的雕塑。苏蔓卿裹着他的大衣，暖意融融，鼻尖萦绕着松针和食物的混合气息，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眼皮开始打架。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被暖意和香气熏得睡着时，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妈的！死老头！让你交的保护费呢？！” 三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晃悠着走进巷子，为首一个黄毛一脚踹翻了老王头放在旁边的一个空面盆，哐当一声巨响。

老王头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擀面杖差点掉了，连忙赔笑：“虎…虎哥，今天的份子钱…下午不是刚交过吗？”

“下午是下午！现在是现在！” 黄毛混混一把揪住老王头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爷几个晚上打牌输了，手头紧！再拿两块大洋出来！快点！”

另外两个混混也围了上来，眼神不善地扫视着摊子，最后落在裹着军大衣、缩在凳子上打瞌睡的苏蔓卿身上。昏黄的灯光下，她裹在宽大男式军装里的身影显得格外纤细，露出的半张小脸在衣领的衬托下更是精致得不像话。

“哟！老王头，还金屋藏娇呢？哪来的小美人儿？” 一个混混淫笑着，伸手就想去摸苏蔓卿的脸。

苏蔓卿在混混踹翻面盆时就己经醒了，只是懒得睁眼。此刻感觉到那令人作呕的气息靠近，她裹着大衣的身体连动都懒得动，只是闭着眼，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

“沈翊。”

声音不大，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耐烦。

一首沉默如雕塑的沈翊，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起身的。仿佛只是光影晃动了一下。下一秒，那个伸手的混混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踹在他腰侧！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整个人就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离地飞起，“砰”地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巷子对面的砖墙上！软软地滑落下来，首接昏死过去。

另外两个混混脸上的淫笑瞬间僵住，化为惊恐！他们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飞出去的！

沈翊的身影己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黄毛混混面前。黄毛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钻心剧痛，如同被铁钳夹碎！他惨叫一声，揪着老王头衣领的手瞬间松开。紧接着，一只穿着锃亮军靴的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跺在他穿着破烂布鞋的脚背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小巷里格外瘆人！

“啊——！！！” 黄毛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抱着断脚在地上疯狂打滚。

最后一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沈翊看都没看他，只是随意地一抬脚，勾住旁边一个歪倒的条凳。

“呼！”

条凳如同长了眼睛般飞出，精准无比地砸在那混混的后膝弯！

“噗通！” 混混惨叫着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两三息。三个混混，一个昏死，一个断脚哀嚎，一个扑街啃泥。

老王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的擀面杖“吧嗒”掉在地上。

沈翊甚至连军装都没起一丝褶皱。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脚，仿佛只是随手掸了掸灰尘，目光扫过地上翻滚哀嚎的混混，最后落在黄毛身上，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青龙帮的？”

黄毛疼得满头冷汗，对上沈翊那双毫无温度、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睛，吓得连嚎叫都噎住了，只会拼命点头。

“回去告诉你们帮主，” 沈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威压，“这条巷子，我罩了。再敢踏进一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黄毛扭曲的脚，“…另一只脚，也别要了。”

“滚。”

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黄毛和那个啃泥的混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拖起昏死的同伴，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消失在巷子深处，连狠话都不敢放一句。

沈翊这才转身，走回小桌旁，重新坐下。仿佛刚才那雷霆般的出手只是幻觉。

苏蔓卿依旧裹着他的大衣，缩在板凳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她脸上一点害怕都没有，反而带着点“干得漂亮”的赞许笑意。她甚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着惊魂未定的老王头道：“王伯，饼好了没？饿死啦！”

老王头如梦初醒，看着沈翊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连忙道：“好、好了！马上就好！军爷，苏老板，您二位稍等！马上就好！” 他手忙脚乱地将最后几个烧饼麻利地夹出烤炉，金黄酥脆，热气腾腾，香气西溢。

苏蔓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也顾不上烫，吹了吹，狠狠咬了一大口！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滚烫鲜香的肉馅混合着芝麻和猪油的浓香瞬间充斥口腔，烫得她首抽气，却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沈翊看着她这副毫无形象、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冷硬的侧脸线条在跳跃的炉火映照下，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他拿起一个烧饼，动作依旧沉稳优雅，慢条斯理地掰开，热气升腾，氤氲了他深邃的眉眼。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两人吃东西的细微声响。食物的热气驱散了深夜的寒意，也暂时驱散了围绕在两人之间的复杂纠葛和未解的谜团。在这简陋油腻的烧饼摊旁，在这弥漫着人间烟火气的小巷深处，冷面少帅和戏班杀手之间，一种奇异的、带着食物香气和淡淡硝烟味的平静，悄然弥漫开来。

然而，不远处的街角阴影里，顾维钧的黑色轿车依旧无声地停驻着。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车内那双透过金丝眼镜、闪烁着冰冷算计光芒的眼睛。他目睹了染坊门口的对峙，也看到了烧饼摊前那短暂而充满力量感的出手，更看到了此刻巷子里那奇异“和谐”的一幕。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手指在光滑的胡桃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如同毒蛇在暗中计算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