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 章 冰水、账本与血色晨光·上

阳光，透过华懋饭店顶层总统套房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顽强地挤了进来，在凌乱得如同战场废墟般的丝绒大床上投下几道温暖的光斑。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催情异香早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的、混合着汗水、某种独特冷冽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暖昧的味道。

苏蔓卿是在一种极其陌生的温暖禁锢感中醒来的。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那场狂风骤雨般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狂暴的吻，滚烫的肌肤，撕裂的痛楚，以及随后那淹没一切的、令人窒息的极致欢愉……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沈翎那张近在咫尺的、放大了的冷峻睡颜。他侧躺着，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横亘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他温热的怀抱里。他英挺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微微蹙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紧抿的薄唇此刻放松着，呼吸均匀而深沉。一缕黑发垂落在他的额角，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毫无防备的柔和。

苏蔓卿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试着动了动，想从他过于紧密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但刚一动弹，腰腹间传来的、如同被重型卡车碾压过的酸软感，以及某个隐秘部位残留的、难以言喻的感，立刻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僵在了原地。

“嘶……”细微的抽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几乎是同时，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沈翎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初醒的瞬间带着一丝罕见的茫然，但几乎是零点一秒之后，便瞬间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清明！如同沉睡的猎豹骤然惊醒！他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随即目光猛地锁定在怀里的人身上。

西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沈翎的眼神从锐利转为惊愕，再从惊愕转为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般的情绪——震惊、恍然、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最后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和某种奇异暖意的专注。他的目光扫过她微红的脸颊、凌乱披散在枕上的乌发、还有那因为昨夜激烈纠缠而在他肩颈处留下的、几处暧昧的红色印记……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苏蔓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更是烫得能煎鸡蛋。她强装镇定地瞪回去，试图用凶巴巴的眼神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还不……还不把手拿开！”声音却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底气不足。

沈翎没说话，只是那深邃的目光在她强装凶悍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他自己依旧霸道地圈着她腰肢的手臂上。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那只手臂竟……没有立刻拿开，反而像是确认般，又收紧了一点点，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苏蔓卿：“！！！”

“你！”她又羞又恼，刚想炸毛，沈翎却低低地开口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沉得如同大提琴：

“还……疼吗？”

轰——！

苏蔓卿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木头！他居然问这个？！他怎么能这么面不改色地问这个？！

“沈翎！你混蛋！”她终于忍不住，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也顾不上腰酸背痛了，手脚并用地开始挣扎，“放开我！谁疼了！我才不疼！”

她的挣扎在沈翎那身经过千锤百炼的肌肉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她乱蹬的腿和挥舞的手，手臂依旧稳稳地圈着她，只是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笨拙的关切？

“别乱动，”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会……扯到伤口。”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锁骨下方一处被他昨夜失控时留下的、略显深重的齿痕。

苏蔓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更红了，挣扎的力道却莫名地小了下来。她气鼓鼓地别开脸，不再看他，只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的、微微泛红的侧脸和后颈。

沈翎看着怀里这只张牙舞爪却又无可奈何的小野猫，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温软而酸涩的情绪轻轻撞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那只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力道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些许，不再那么霸道，却依旧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占有意味。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过她锁骨下那处刺目的齿痕边缘，动作生涩得近乎笨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抱歉……”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或者……是心疼？

苏蔓卿的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回头，只是那紧绷的肩线，似乎悄然放松了一丝。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和羞恼，似乎被这无声的温存和一句笨拙的道歉，悄然驱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粘稠的、名为“暧昧”的暖流。

就在这气氛微妙、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又有些贪恋这片刻温存的当口——

“砰！砰！砰！”

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如同惊雷般猛地炸响！瞬间打破了套房内那点可怜的、刚刚酝酿起来的旖旎气氛！

“沈翎！蔓卿姐！开门！出大事了！”霍启明嘶哑焦灼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巨大的恐慌！

苏蔓卿和沈翎的脸色同时一变！两人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所有的暧昧和温存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警惕！

沈翎迅速抓起床边散落的衬衫和长裤套上，动作快如闪电。苏蔓卿也裹紧了睡袍，将散乱的头发随意一拢，遮住颈间的痕迹。沈翎大步走过去，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霍启明，形象狼狈得吓人。骚包的孔雀蓝西装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双总是风流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只剩下无尽的焦灼、疲惫和……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痛楚。

“人呢？”沈翎声音低沉，带着威压。

霍启明冲进房间，目光急切地扫过室内，没看到宋明薇，眼中的绝望更深了一层。他颓然地抓了抓头发，声音嘶哑得厉害：“没找到……码头、车站、所有能想到的窝点，我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她……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蔓卿的心沉了下去。沈翎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冷峻。

“但是！”霍启明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骇人的光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找到了线索！指向带走她的人！也指向……”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苏蔓卿，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沉重，“指向当年的苏家血案！”

苏蔓卿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霍启明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揉得皱巴巴的牛皮纸文件袋，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急切地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套房客厅的茶几上。

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几页泛黄的、字迹潦草的账本复印件，还有几张……签着“Vivian Song”英文花体名的、来自“幽谷”（Vallee Sombre）香水的定制订单单据！最刺眼的，是几张银行流水单据复印件，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数笔巨额资金的流向——从一个名为“松柏贸易”的空壳公司，最终汇入了一个在瑞士银行开设的、代号为“冬眠者”的隐秘账户！

“看这个！”霍启明手指点着那几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隐约能看到几个穿着黑衣、行踪诡秘的人在某个码头仓库附近活动，其中一个人的左手，小指处明显缺了半截！“这就是昨晚带走明薇的人之一！我查过了，这个缺手指的家伙，绰号‘九指’，是上海滩一个叫‘暗河’的杀手组织的外围成员！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暗河？”苏蔓卿眼神一厉，这个名字她听过，极其隐秘，据说与多年前几桩轰动的大案有关。

“再看这些账本！”霍启明又指向那几张泛黄的复印件，“这是从一个倒闭多年的、叫‘鸿运货栈’的旧账房里翻出来的！上面记录着民国十西年，也就是苏家出事前半年，有一批打着‘松柏贸易’旗号的‘特殊货物’，通过青龙帮的码头秘密运入，存放在青龙帮总坛附近的一个秘密仓库！收货人签名……是个花押，但经过笔迹专家比对，高度疑似宋世昌年轻时的笔迹！”

苏蔓卿猛地抓起那几张账本复印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青龙帮总坛！存放！特殊货物！时间点……就在苏家灭门前！

“还有这个！”霍启明拿起那几张香水订单单据和银行流水，“‘幽谷’的定制香水‘Winter’s Whisper’，整个上海滩只有宋明薇在用！订单签的是Vivian Song！而支付这些天价香水费用的，正是这个‘松柏贸易’！这家空壳公司，明面上做点小买卖，背地里，就是宋世昌用来洗钱和转移资金的工具！那些汇入瑞士‘冬眠者’账户的钱……我怀疑，就是当年从苏家……劫掠的财富！”

霍启明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颤抖：“我顺着‘松柏贸易’这条线往下挖！发现它和蜈蚣堂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蜈蚣堂能迅速崛起，背后就有宋家资金支持的影子！而那个‘暗河’组织，很可能就是蜈蚣堂和青龙帮当年雇佣来执行……灭门任务的真正打手！宋世昌……他就是幕后那只操控一切的黑手！他利用帮派势力清除商业对手，劫掠财富，再通过‘松柏贸易’洗白！而宋明薇……”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她……她很可能一首都知道！她用的香水，就是那带着血腥味的‘Winter’s Whisper’！那味道……就是宋世昌故意让她沾染上的、如同烙印般的罪恶气息！她……她可能不是首接凶手，但她父亲所做的一切……她身处其中，甚至……可能是被利用的知情者！”

霍启明痛苦地闭上眼，声音哽咽：“我还查到……就在昨晚明薇被掳走后不久……宋家对外宣称……宋明薇的母亲……‘旧疾复发’，‘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