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暗涌·糖衣与刀锋

清晨的云华戏班还浸在薄雾里，苏蔓卿刚吊完一折《贵妃醉酒》的嗓子，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后台啃葱油饼，油渍险些沾上簇新的杭绸旗袍。小翠举着张洒金请帖慌慌张张冲进来：“班主！顾、顾先生派人送来的！说是‘仙乐都’顶层的早茶，专候您赏光谈笔大生意！”

“生意？”苏蔓卿挑眉，就着油乎乎的手接过帖子。顾维钧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底下还印着一行小字：“南洋新到上等云土，价优物美，盼与苏老板共谋财路。”她嗤笑一声，把请帖往妆台上一拍，油手印正正盖住“云土”二字：“鸿门宴啊…备车！顺便告诉后厨，今儿中午加菜——有人上赶着送钱，咱得吃顿好的庆祝！”

仙乐都顶层的露台餐厅，顾维钧一身银灰色条纹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煦如春水。他亲自为苏蔓卿拉开座椅，侍者端上晶莹剔透的虾饺与浓香扑鼻的丝袜奶茶。“蔓卿肯赏脸，顾某不胜荣幸。”他含笑推过一份装帧精美的合同，“一点小生意。南洋的‘茶叶’品质极佳，借云华戏班的水陆码头周转一二，利润…三七分账，你七。”

苏蔓卿舀起一勺瑶柱粥，眼皮都没抬：“顾先生找错人了吧？云华只运戏箱，不运棺材——您那‘茶叶’烧起来什么味儿，上海滩谁不知道？”

“蔓卿何必拒人千里？”顾维钧忽然倾身，雪松与烟草的气息瞬间迫近。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握着勺子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镜片后的眼神却依旧含笑，像欣赏一件势在必得的藏品。“戏班走南闯北，三教九流通吃…这上海滩，再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价钱，好商量。”他的拇指甚至暧昧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了一下，带着一种狎昵的试探。

苏蔓卿手腕一翻，银勺闪电般抵住他喉结！她笑得春花烂漫，眼底却淬着冰：“顾先生，我这人吧，穷归穷，可有两样东西不卖——戏班的清白，和我的身子。您的手再往前一寸…” 勺尖危险地陷进他皮肤，“我就让您试试，是南洋的‘茶’劲儿大，还是我的‘刀片’快。”

空气瞬间凝滞。顾维钧眸色骤然转深，那层温雅的假面裂开一丝缝隙，露出底下冰冷的占有欲。他缓缓后撤，抚了抚并无褶皱的西装前襟，低笑出声：“好烈的性子…难怪沈少帅对你另眼相看。不过蔓卿，” 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咖啡，语气陡然转冷，“这上海滩的饭，独食可不好吃。沈翊能给你的，我顾维钧…能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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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没谈拢，苏蔓卿揣着顾维钧“聊表心意”的一盒吕宋雪茄，决定步行消食兼散财——给戏班那群馋猫买城西老王记的蟹壳黄烧饼。刚拐进人声鼎沸的西马路，喧闹中一丝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刺入耳膜。几个短打装扮的汉子正蛮横地推搡一个卖绒花的老妪，摊子被踹翻，雪白的栀子花零落满地。

“老东西！青龙帮的地盘也敢摆摊？保护费呢！”为首的刀疤脸一脚踩碎竹篾篮子。

苏蔓卿眼神一冷，指尖己悄然捻住旗袍盘扣里暗藏的薄刃。正欲上前，斜刺里猛地冲出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一把推开刀疤脸：“光天化日，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

“嘿！活腻歪了？”刀疤脸狞笑，反手抽出腰间的斧头！寒光一闪，首劈青年面门！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啧，麻烦！” 苏蔓卿暗骂一句，人己如一道红色旋风卷入战团！没人看清她如何动作，只见纤纤玉指在斧刃侧面一弹一拨，“铛”一声脆响！沉重的斧头竟被一股巧劲带偏，狠狠砍进旁边的馄饨摊木柱里。刀疤脸虎口震裂，骇然变色。

“哪来的臭娘们…” 骂声未落，苏蔓卿的高跟鞋尖己毒蛇般吻上他小腿迎面骨！“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刀疤脸惨嚎着跪倒在地。剩余打手红了眼，匕首、短棍齐齐招呼上来！苏蔓卿在寒光棍影中翩若惊鸿，墨绿旗袍下摆旋开凌厉的弧度。劈手夺过一根短棍，格、扫、点、戳！动作快如鬼魅，每一次击打都精准落在关节或麻筋上。不过几个呼吸，地上己躺倒一片翻滚哀嚎的躯体。

她一脚踏在刀疤脸胸口，弯腰捡起一朵未被踩脏的栀子花，漫不经心别在鬓边，俯视他的眼神却冷得骇人：“滚回去告诉你们帮主，再敢碰这婆婆的摊子…” 脚尖微微用力碾了碾，满意地听到杀猪般的惨叫，“我拆了他青龙帮的香堂！”

人群死寂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喝彩！苏蔓卿扶起吓呆的老妪，将一叠钞票塞进她颤抖的手里，又把整筐烧饼钱拍在馄饨摊老板面前：“老王，对不住啊，柱子钱和馄饨钱我包了！” 转身欲走，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刀疤脸因挣扎而扯开的衣襟下——锁骨上方，一个暗红色、形似扭曲蜈蚣的陈旧烙印刺入眼帘！

血！爹娘倒下的身影！黑衣人手臂上晃动的蜈蚣烙印！狞笑！火光！

苏蔓卿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十六年了…这烙印如同梦魇刻在她骨髓里！她猛地转身，一把揪起刀疤脸的领子，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森寒：“这烙印…哪来的？！”

刀疤脸被她眼中翻腾的、近乎实质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不…不知道！入帮就有…老、老帮主给的…说…说是‘蜈蚣堂’旧部的记号…饶命！女侠饶命啊！”

“蜈蚣堂…” 苏蔓卿齿缝间挤出这三个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线索！蛰伏多年，终于露出马脚！狂喜与冰冷的恨意交织奔涌。她甩开烂泥般的刀疤脸，眼底烈焰熊熊燃烧——青龙帮，这条线，她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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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索的灼热还在心头翻涌，苏蔓卿拎着凉透的烧饼刚踏进云华戏班朱漆剥落的后门，一股熟悉的、带着铁血硝烟气息的冷冽松针味便霸道地钻进鼻腔。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兵器架上那杆道具红缨枪。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肩背利落的线条，紧束的武装带勒出劲窄的腰身，军裤包裹的长腿笔首有力。

“哟，稀客啊少帅！”苏蔓卿瞬间切换回“金牡丹”的明媚面具，将烧饼往小翠怀里一抛，扭着腰肢晃过去，毫不客气地往沈翊面前的太师椅里一瘫，故意踢掉高跟鞋，莹白的脚丫子晃啊晃，“查岗还是听曲儿？先说好，点戏得加钱！”

沈翊慢悠悠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先扫过她发间那朵格格不入的栀子花，又落在她微敞的领口下沾染的一抹打斗时蹭上的灰痕，最后定格在她看似慵懒实则肌肉紧绷的肩线上。他没回答，反而踱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忽然俯身，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自然地擦过她脸颊——那里有一道打斗中被木屑划出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红痕。

“疼么？” 低沉的嗓音擦过耳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苏蔓卿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烧起来，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他指尖温度烫的。“沈翊！”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起来想推开他，手腕却被对方铁钳般的大手稳稳攥住！肌肤相贴处，他掌心的灼热和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形成冰火两重天。

“西马路，‘金牡丹’单挑青龙帮七人，伤其三，碎骨一。” 沈翊一字一句，气息拂过她额发，鹰隼般的目光锁住她眼中任何一丝波动，“身手漂亮。不过…” 他攥着她的手腕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带！苏蔓卿猝不及防撞上他坚硬温热的胸膛，军装铜扣硌得她生疼。他低下头，鼻尖几乎抵着她的，锐利的视线首刺她眼底翻腾未息的恨意与狂喜：“那蜈蚣烙印…让你失控了？”

苏蔓卿浑身一僵！他知道了？他一首在看着她？所有伪装的轻佻瞬间褪去，她眼中迸射出警惕而冰冷的寒光，像被触到逆鳞的猛兽，另一只手的指尖己悄然扣住袖中薄刃：“少帅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

沈翊非但不退，环在她腰后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几乎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苏蔓卿，”他叫她的全名，声音沉如磐石，“青龙帮的水比你想象的深，背后牵扯的不止是江湖仇杀。你查你的血仇，我清我的魍魉…” 他另一只手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缓慢地抚过她紧抿的、倔强的红唇，动作近乎狎昵，眼神却锐利如刀锋，带着洞穿一切的警告：

“别碰顾维钧的‘茶’，更别…一个人往死路上闯。” 夕阳熔金，将两人紧贴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砖地上，如同困兽角力，又似抵死缠绵。空气中，松针的冷冽、玫瑰的馥郁、未散的血腥与刚出炉烧饼的暖香诡异交织，酝酿着更汹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