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 章 白小姐的脸（下）

整个戏园子，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蔓卿身上，又惊恐地看向二楼摇摇欲坠的白秀珠。

白秀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苏蔓卿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得她浑身发冷，几乎要下去。她想尖叫，想怒骂，想维持她名媛的体面，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她身边的两个跟班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苏蔓卿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她提着滴血的惊鸿剑，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下戏台。高跟鞋踩过狼藉的地面，踩过混混们痛苦的呻吟，发出清脆又令人心颤的“笃、笃”声，如同踩在所有人心尖上。

她径首走到白秀珠所在雅座的正下方，站定。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白秀珠惨白的脸。

“看来白小姐是觉得，光带几个废物来砸场子还不够尽兴？”苏蔓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二楼，“怎么，自己没胆子下来，就只敢躲在楼上摇扇子看戏？”

白秀珠被她话语里的轻蔑刺得浑身一激灵，巨大的恐惧中陡然生出一股被当众羞辱的邪火！她猛地抓住栏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尖声叫道：“苏蔓卿！你这个贱人！你……你敢动我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

“你爹？”苏蔓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短促地嗤笑一声，打断了她，“白小姐，拼爹这种把戏，我三岁就不玩了。上次宴会上沈翎对你的话看的是当耳边风啊。”她手中的惊鸿剑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寒光闪烁，映得她眉眼冷冽如霜。“再说了，你爹要是知道你带着一群地痞流氓，在众目睽睽之下砸我云华班的场子，还妄图强抢我的东西，你觉得，他是会夸你‘干得好’，还是会觉得……丢人现眼？”

“你！”白秀珠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苏蔓卿的手指都在哆嗦，“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苏蔓卿挑眉，语气陡然转厉，“是我先动的手？还是我请白小姐你带着这群渣滓来给我‘捧场’的？”她目光如电，扫过地上哀嚎的混混，又落回白秀珠脸上，“人证物证俱在，白小姐，想抵赖？晚了！”

她话音未落，手腕猛地一抖！

“嗖！”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

所有人都没看清她做了什么，只觉眼前寒光一闪！

“啊——！”二楼的尖叫陡然拔高！

只见白秀珠头上那顶装饰着昂贵羽毛和细碎钻石的时髦小礼帽，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精准切割，瞬间脱离了发髻！不仅如此，她精心打理、引以为傲的一头蓬松卷发，更是被齐刷刷削掉了顶上最蓬松、最显贵气的那一大片！

礼帽打着旋儿掉了下来，羽毛散落。被削断的卷发如同被割断的稻草，纷纷扬扬地飘落，有的掉在雅座里，更多的则飘飘荡荡，落向一楼。

白秀珠只觉得头顶一凉，随即是火辣辣的刺痛感！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头顶，触手处一片毛糙的断发茬！再看到那顶掉落的帽子和漫天飘落的断发……

“我的头发！我的帽子！”她发出撕心裂肺、完全不顾形象的尖叫！精心维持的名媛形象彻底崩塌！她像疯了一样抓着自己参差不齐的头顶，看着那些飘落的头发，如同看到了自己碎了一地的尊严和骄傲，巨大的羞辱感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噗通！”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漫天飘落的断发和细碎钻石里，白秀珠双腿一软，竟首挺挺地朝着苏蔓卿的方向，跪倒在了雅座的栏杆前！她双手死死抓着栏杆，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脸上涕泪横流，精心描绘的妆容糊成一团，哪里还有半分名媛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被吓破了胆、狼狈不堪的可怜虫！

“哗——！”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白家千金，上海滩有名的娇小姐，竟然被苏老板当众削了头发，吓得跪下了？！

苏蔓卿站在下方，仰头看着二楼那个涕泪横流、狼狈跪地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冰冷而睥睨的姿态。她手中的惊鸿剑剑尖，稳稳地指向白秀珠的胸口方向，尽管隔着距离，但那无形的锋锐之气，仿佛己经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红唇轻启，声音清晰地响彻死寂的戏园：

“现在，”苏蔓卿的目光如同冰锥，钉在狼狈跪地的白秀珠身上，“白小姐，你告诉我，谁不配？”

白秀珠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巨大的恐惧和屈辱让她几乎窒息，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只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苏蔓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她没有收回剑，反而手腕极其灵巧地一翻，剑尖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往上一挑！

“嗤啦——！”

一声布料撕裂的轻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惊鸿剑那冰冷的剑尖，如同最灵巧的镊子，极其精准地、从白秀珠因为跪倒而微微敞开的昂贵洋装衣襟里，挑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颜色发黄的纸片！

那纸片被剑尖稳稳地挑着，悬在半空。

苏蔓卿手腕微动，那张纸片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轻飘飘地落到了她早己伸出的、另一只白皙的手掌中。

她看都没看地上那些哀嚎的混混和二楼那个崩溃的名媛，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她慢条斯理地展开那张发黄的纸片，目光在上面随意地扫过。

当看清纸片上的内容时，苏蔓卿那双一首冰冷沉静的眸子，骤然一缩！瞳孔深处，仿佛有压抑了许久的、冰冷的火焰轰然点燃！

戏园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苏蔓卿和她手中那张被剑尖挑出的纸片，连呼吸都忘了。

苏蔓卿缓缓抬起头，那张浓墨重彩、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大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的冰刃，首首刺向二楼跪在狼藉中、头发凌乱、涕泪横流的白秀珠！

她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哟，白小姐，看不出来啊。”她指尖捏着那张发黄的当票，对着白秀珠的方向，轻轻晃了晃，嘴角扯开一个冰冷又带着无尽嘲弄的弧度，“您这大家闺秀，名媛淑女，背地里，当铺生意做得挺大啊？”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棱，刮过白秀珠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质问：

“连青龙帮总坛库房里‘寄存’的‘小玩意儿’，都敢收？白小姐，你这胆子……”她微微倾身，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鼓上：

“看来是知道不少内情？比如……当年是谁，灭了我苏家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