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章 清除余账·养伤日常

沈翎的伤，尤其是那条毒蛇留下的咬痕，让他在别院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床上躺了足足七日。

这七日，对杀伐决断的沈少帅而言，简首比七年还要漫长难熬。每日里，除了被灌下各种气味古怪的汤药，就是被勒令静卧休养。他那张俊美无俦却常年冰封的脸，因失血和余毒未清而显得苍白，更添了几分病态的脆弱感，眉宇间却堆积着越来越浓的烦躁和不耐。

而这一切烦躁的根源，很大一部分来自于那个被他“钦点”来照顾他的女人——苏蔓卿。

“喂，冰块儿，张嘴。”苏蔓卿端着一碗黑乎乎、散发着浓郁苦味的药汁，走到床边，脸上挂着一种“姐是奉命行事，你别不识抬举”的假笑，语气更是毫无温柔可言，活像在给不听话的牲口灌药。

沈翎蹙着眉，嫌恶地瞥了一眼那碗药，薄唇抿得更紧：“拿走。”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哟，还挑三拣西呢？”苏蔓卿把药碗往床边小几上重重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双手叉腰，“沈少帅，您老人家现在可是伤残人士！医嘱如山倒！李大夫说了，这药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少！您是想毒发身亡，好赖掉之前答应给我的那批上好云锦？”她故意拿话激他，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沈翎额角青筋跳了跳，冷冷地瞪着她：“苏蔓卿，你最好祈祷本帅快点好起来。”那眼神，分明写着“等我好了再跟你算账”。

“放心放心，您老洪福齐天，阎王爷都不稀罕收。”苏蔓卿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重新端起药碗，舀起一勺，不由分说地递到他唇边，动作粗鲁得像在填鸭，“赶紧的，别磨蹭！喝完药我还得去‘云裳阁’查账呢！耽误了我苏老板赚银子，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沈翎被她这土匪般的行径气得胸口发闷，却又无可奈何。看着她近在咫尺、因为不耐烦而微微鼓起的脸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赶紧完成任务”的急躁，他心头那股邪火莫名地就泄了一半。最终，在苏蔓卿“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极其不情愿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神情，张口含住了那勺苦得令人发指的汤药。

“啧，这才乖嘛！”苏蔓卿满意地收回勺子，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强忍的表情，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她动作麻利地一勺接一勺，很快将那碗药灌了下去，末了还顺手塞了颗蜜饯到他嘴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沈翎含着那颗甜滋滋的蜜饯，舌尖的苦味被冲淡，看着苏蔓卿风风火火收拾药碗、准备离开的背影，心底深处某个角落，竟奇异地升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和一丝…被照顾的熨帖？

这感觉让他极其不适，仿佛某种坚硬的壁垒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他烦躁地别开脸，冷声道：“滚去赚你的银子吧，别杵在这里碍眼！”

苏蔓卿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遵命！沈老妈子！”说完，抱着药碗，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房间，只留下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和空气中淡淡的药香。

* * *

出了别院，苏蔓卿脸上的戏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沈翎的伤需要静养，但她苏蔓卿在江南的产业，可等不了。

“云裳阁”是苏家在江南最大的绸缎庄，也是她此行需要重点整顿的产业。前几日因青龙帮堂口之事和沈翎受伤耽搁了，如今必须速战速决。

马车在“云裳阁”气派的门脸前停下。苏蔓卿一身利落的月白色窄袖劲装，长发利落绾起，眉眼间带着久居人上的威仪，与在别院时判若两人。

掌柜姓周，是个身材微胖、面团团似的中年人，早己得了消息，带着几个管事在门口恭候，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大小姐！您可算来了！一路辛苦！快里面请！”

苏蔓卿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铺面开阔，各色绫罗绸缎流光溢彩，客人不少，伙计们穿梭其间，看起来井然有序。但她锐利的目光一扫，便落在账房先生那躲闪的眼神和库房管事略显紧张的手指上。

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淡淡道：“周掌柜，把近三年的总账、分账，还有库房的进出明细，全部搬到内堂来。我要亲自过目。”

周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更加热情：“哎哟，大小姐，您刚来，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歇？这些琐事，交给下面人…”

“不必。”苏蔓卿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现在，立刻。”

周掌柜额头渗出细汗，连连点头：“是是是！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内堂。厚重的账册很快堆满了红木大案。苏蔓卿端坐主位，随手拿起一本总账，指尖飞快地翻动。她的速度极快，眼神专注而冰冷，如同最精密的算盘。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敲打在周掌柜和几个管事的心尖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掌柜脸上的汗越来越多，几个管事更是坐立不安，眼神飘忽。

“啪！”

苏蔓卿突然合上手中的账册，发出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炸在众人耳边！

她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首首钉在周掌柜那张瞬间煞白的脸上。

“周掌柜，”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解释一下，去年三月，那批从苏杭进的‘流霞锦’，账面入库一千匹，为何库房实存只有八百匹？剩下的两百匹，是被老鼠啃了，还是…进了你自己的腰包？”

周掌柜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大…大小姐！冤枉啊！那…那批锦缎…是…是路上遭了水匪…”

“水匪？”苏蔓卿冷笑一声，又拿起另一本分账，“好。那前年腊月，你报上来的‘炭敬’支出，比往年足足多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是江南的炭火格外金贵，还是…你把炭都烧给了城隍爷？”

“还有…”她指尖点着另一处，“今年开春，你以‘疏通关节’为由，从账上支走了三千两现银。收据呢？疏通的哪路神仙？姓甚名谁？敢不敢叫来当面对质？！”

苏蔓卿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一句比一句锋利！她将账册上被巧妙粉饰的漏洞一一指出，如同剥洋葱般，将周掌柜精心编织的谎言和贪婪撕得粉碎！

内堂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几个管事早己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周掌柜瘫跪在地，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明艳张扬、年纪轻轻的大小姐，查起账来竟如此老辣狠绝！简首比杜老头子还要可怕！

“周福海！”苏蔓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如泥的周掌柜，眼神冰冷如刀，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苏家待你不薄！你却监守自盗，中饱私囊！真当苏家无人，夜莺瞎了眼不成？！”

“夜莺”二字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周掌柜和几个管事瞬间魂飞魄散！他们这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位大小姐，不仅仅是苏家的继承人，更是那个传说中神秘组织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那些亏空和猫腻，在她面前，简首如同儿戏！

“大小姐饶命！饶命啊！”周掌柜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是小的鬼迷心窍！小的该死！求大小姐开恩！钱…钱小的愿意加倍吐出来！只求大小姐饶小的一条狗命！”

苏蔓卿冷冷地看着他丑态百出，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她挥了挥手，如同拂去尘埃：“来人！”

早己候在门外的别院护卫立刻进来两个，气势汹汹。

“把周福海和他这几个同党，给我绑了！连同他们贪墨的所有账目、赃款、房契地契，一并押送官府！告诉府尹，按律严办！苏家，绝不姑息养奸！”

“是！”护卫如狼似虎，立刻将哭嚎求饶的周掌柜几人拖了出去。

内堂只剩下几个未被牵连、此刻吓得大气不敢出的管事。

苏蔓卿凌厉的目光扫过他们，声音放缓，却依旧带着沉甸甸的威压：“诸位，苏家的规矩，想必都清楚。好好做事，苏家不会亏待。但若再有人敢伸手…”她顿了顿，指尖在红木桌面上轻轻一划，一道清晰的刻痕瞬间显现！“这桌子，就是下场！”

几个管事浑身一颤，冷汗涔涔而下，连忙躬身：“谨遵大小姐教诲！绝不敢有贰心！”

雷霆手段，瞬间肃清。苏蔓卿只用了半天时间，便将“云裳阁”这颗盘踞多年的毒瘤连根拔起，重新安插上可靠人手，整顿一新。消息传开，江南其他几处苏家产业的管事无不胆战心惊，连夜自查账目，再不敢有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