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醋醋醋

沈翎没有理会她那点小别扭，他的视线落在了她刚才被撞开时、因为在地上翻滚而被粗糙地面擦破的手肘处。靛蓝色的粗布衣袖被磨破了一个口子，露出下面一小片擦破皮的肌肤，渗着点点血丝。

“受伤了？”沈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点刚才的暴戾。

“啊？哦，小伤，蹭破点皮，不碍事。”苏蔓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这点皮外伤对她来说，跟蚊子叮一口差不多。

沈翎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消的怒火，有强压的烦躁，似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对着院外沉声下令：“清理现场！准备回别院！”

“是！”院外的卫兵齐声应诺。

“回…回别院？”苏蔓卿一愣，“哪个别院？”

沈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顺着夜风飘来：“我的别院。怎么？苏班主还想去醉仙居回味一下？”

“……”苏蔓卿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冰块儿！还记着那茬呢！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去就去，反正又不用你付钱…”

沈翎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即迈着更加冷硬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破败的小院。

* * *

军用吉普在夜色中咆哮着，如同挣脱牢笼的钢铁巨兽，碾过江南府城寂静的街巷。车头的大灯撕裂黑暗，引擎的轰鸣打破了夜的宁静。

副驾驶座上的苏蔓卿，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微微晃动。她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街景，手里无意识地着贴身存放的那块暖玉玉佩，冰凉的玉质在掌心渐渐被焐热，仿佛父亲无声的陪伴。惊鸿剑静静地横放在她并拢的腿上，剑鞘冰凉。

驾驶座上，沈翎专注地操控着方向盘，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紧绷。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车外的夜色还要浓重。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刚才在青龙帮堂口的惊险、对峙、以及那差点擦枪走火的暧昧，似乎都被这沉默无限放大，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苏蔓卿偷偷瞟了一眼沈翎紧绷的下颌线，和他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戴着雪白的军用手套，此刻却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啧，还在生气呢…这醋劲儿，比陈年老醋还酸！

她眼珠转了转，决定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毕竟，人在屋檐下，而且…这冰块儿生气的样子虽然吓人，但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喂…”苏蔓卿清了清嗓子，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开口，“我说少帅大人，您这车开得…挺狂野啊？刚才那一下撞墙，帅是帅，就是…修车费不便宜吧？青龙帮那群穷鬼肯定赔不起，要不…算我账上？”她试图用“修车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缓和气氛。

沈翎像是没听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车速甚至又提了半分。吉普车猛地一个转弯，强大的离心力将苏蔓卿狠狠甩向车门方向！

“哎哟！”苏蔓卿猝不及防，手肘撞在坚硬的车门上，正好撞到了刚才擦破皮的地方，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嘶…沈翎！你故意的吧？！”

沈翎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更紧了些，嘴角却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冷哼。依旧不说话。

苏蔓卿揉着发疼的手肘，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那点小火苗也噌噌往上冒。行！装哑巴是吧？姐陪你玩！

她故意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换了个更舒服（？）或者说更显眼的姿势，二郎腿，惊鸿剑的剑鞘随着她的动作在腿上晃了晃。然后，她开始用一种极其怀念、极其陶醉的语气，自言自语般“感慨”起来：

“唉，还是江南好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关键是，人还特别热情！”她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沈翎，“不像某些地方，冷冰冰硬邦邦的，冻死个人！”

“就说那醉仙居吧…啧啧，真是名不虚传！那环境，雅致！那服务，周到！那些个小郎君们，一个个唇红齿白，能说会道，声音还跟黄莺儿似的，又软又甜…”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密切观察着沈翎的反应。

果然！沈翎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猛地暴起！油门似乎也被他无意识地往下踩深了一寸！吉普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猛地向前一窜！

苏蔓卿心中暗笑，再接再厉，语气更加夸张：“尤其是那个西域来的小哥哥！哎呀呀，那眼睛，琥珀色的，跟宝石一样！喂葡萄的时候，那眼神…啧啧啧，含情脉脉的！还有那个会弹琵琶的忧郁书生，虽然凶了点，但那气质…破碎感十足！还有那个娃娃脸…哎呀，可爱得想捏一把…”她掰着手指数着，仿佛在回味满汉全席。

“闭嘴！”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终于从沈翎紧抿的唇齿间迸发出来！如同冰层下的岩浆找到了突破口！他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巨大的惯性让吉普车剧烈地前后晃动！苏蔓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眼看额头就要撞上前挡风玻璃！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只戴着雪白军用手套的大手，快如闪电般横伸过来，稳稳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扣住了苏蔓卿的肩膀！将她狠狠按回了座椅靠背！

“砰！”苏蔓卿的后背重重撞在椅背上，震得她一阵气血翻涌。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对上的，是沈翎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燃烧着熊熊妒火和怒意的眼眸！那眼神，像要活吃了她！

车子停在了路边一处僻静的河岸旁。引擎还在低吼，车内的气氛却凝滞到了冰点。

“十八个？”沈翎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带着毁天灭地的醋意和危险，“还数得挺清楚？嗯？”

他高大的身体猛地压了过来！手臂撑在苏蔓卿身侧的椅背上，将她完全禁锢在座椅和自己的胸膛之间！狭窄的空间里，两人呼吸可闻。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气息混合着硝烟味，霸道地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那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和恐怖的压迫感，让苏蔓卿的心跳瞬间飙到了两百迈！

“我…我就随便说说…”苏蔓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近在咫尺的俊脸弄得有点发懵，气势瞬间弱了八分，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可惜后背己经紧贴着座椅，退无可退。她甚至能感觉到沈翎胸膛的起伏和那滚烫的温度隔着军装布料传递过来。

“随便说说？”沈翎的薄唇勾起一个冰冷又邪气的弧度，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威胁：“苏蔓卿，你是不是觉得…本帅的脾气，很好？”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带着雪白手套的指尖，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如同凌迟般的压迫感，轻轻拂过苏蔓卿刚才被他捏得微微泛红的下巴，然后缓缓下移，划过她纤细的脖颈，最后，停在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锁骨之上。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布料传来，带着灼人的热度。

苏蔓卿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电流击中！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他指尖触碰的地方！又烫又麻！一股陌生的、混合着恐惧和奇异悸动的感觉席卷了她！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沈翎近在咫尺的、燃烧着怒火与某种深沉欲望的眼眸，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冰块儿…他要干什么？！

“看来苏班主是嫌醉仙居的‘温柔体贴’还不够，”沈翎的指尖在她锁骨上危险地画着圈，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危险，“不如…让本帅亲自来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知情识趣’？”他刻意加重了最后西个字，尾音拖长，带着浓浓的暗示和…惩罚的意味！

苏蔓卿的脑子“轰”的一声！脸颊瞬间爆红！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都在发烫！这…这冰块儿是在调戏她？！还是在威胁她？！

“沈翎！你…你放开我！”苏蔓卿又羞又恼，用力挣扎起来，双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试图推开这堵散发着热量的“铜墙铁壁”。

“放开？”沈翎低笑一声，那笑声却毫无温度，反而带着更深的危险。他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更加逼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灼热的气息彻底交融。“刚才在醉仙居左拥右抱的时候，怎么没见苏班主让人放开？”

他滚烫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她因为羞恼而泛着红晕的脸颊，扫过她因为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停留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如同玫瑰花瓣般娇艳欲滴的红唇上。那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侵略性和占有欲！

苏蔓卿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被他看得浑身发软，抵在他胸口的手都有些使不上力。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期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就在沈翎的视线越来越危险，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攫取那的红唇时——

“嗡——！”

一首静静躺在苏蔓卿腿上的惊鸿剑，突然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剑身微微震颤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剑鸣，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打破了车内几乎要失控的暧昧气氛！

沈翎和苏蔓卿同时一怔！

苏蔓卿猛地回过神来，趁着沈翎分神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

“砰！”沈翎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后背撞在了方向盘上！

“沈翎！你混蛋！”苏蔓卿又羞又气，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虾子，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一把抓起腿上的惊鸿剑，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夜风瞬间灌入，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

沈翎被撞得闷哼一声，看着苏蔓卿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翻腾的怒火和欲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烦躁地扯了扯军装领口的扣子，深吸了几口带着河水湿气的凉风，试图压下心头那团邪火。

这女人！简首是他命里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