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衍虚子

演武场的灵力风暴骤然凝滞在半空中。寒音尊者自虚空裂隙中步出时，冰蓝色的眼眸掠过场中交织的冰棱与墨蝶，周身未带半分灵力波动，唯有素白道袍上的冰莲暗纹随步履流转。她指尖轻抬，一道凝着霜花的光带缠上沈渝尘持剑的手腕，寒彻剑暴走的血线便如被冰封的溪流般骤然静止。

几乎同一时刻，一道月白身影自墨色祥云中显现。衍虚子束着简单的玉冠，墨发垂肩，面容俊朗如冠玉，分明是青年书生的模样，宽大的儒衫袖口却溢出丝丝墨色灵光。他甚至未用正眼瞧烛灵周身翻涌的墨冰，只是屈指轻弹——万千细如牛毛的墨线便从指尖迸发，精准刺入烛灵眉心菱形冰晶的裂纹。"噗"的一声，那枚符文如琉璃碎裂，烛灵周身的阴邪灵力顿时成青烟。

"师...师尊？"沈渝尘惊视着寒音。她能看见冰蓝色灵光顺着光带涌入经脉，肆虐的极寒之力竟如驯服的流萤般归位。而寒音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她的身影，瞳孔中央的幽光如钥匙般解开了共鸣之链。

烛灵则在衍虚子袖袍拂过的刹那，感觉后心一暖。与沈渝尘遥相呼应的冰脉震颤戛然而止，一股温和的墨色灵力如宣纸吸墨般卷走邪冰。衍虚子保持着书生般的浅笑，指尖捏着冰晶碎片，那碎片在掌心化作墨水，虚空写出"收"字，将墨冰蝶尽数吸入袖中。

观礼席上的长老们瞠目结舌。令众人措手不及的灵力共鸣，在两人手中竟如儿戏——寒音拂袖间，沈渝尘周身寒霜凝作腕间冰花；衍虚子弹指处，烛灵身后的鬼脸图腾化作墨点。演武场中央的阴阳鱼图案尚未成型，便被两道无形屏障抹去，只余下两人踉跄的身影。

"寒音尊者...衍虚子真人..."长老们声音发颤。眼前这两位，一个是冷艳如冰莲的剑仙，一个是俊朗如书生的术法奇才，看似年轻的面容下，却藏着二十年前便己名震圣域的实力。

衍虚子指尖的墨线尚未完全收回，便己转身面向寒音。他月白儒衫上的墨竹暗纹随动作泛起微光，俊朗面容上堆起的笑意却在触及寒音冰蓝色眼眸时，凝滞成端方的颔首："寒音，许久未见。"

寒音的目光始终落在沈渝尘腕间的霜花上，素白道袍随微风轻扬，冰莲暗纹在阳光下流转成冷冽的光。她指尖抚过沈渝尘眉心残莲的动作未停，只在衍虚子开口时，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算作回应。演武场的风卷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将寒音道袍下隐约的玄冰锁链轻响，送入衍虚子耳中。

"当年之事..."衍虚子的声音顿在喉间，墨色灵力在袖中翻涌半响，最终化作一声清浅的咳嗽。他看着寒音道袍下若隐若现的冰蓝色脉纹——那是与沈渝尘如出一辙的极寒烙印，只是被剑意淬炼得更为沉静。袖中飞出的墨玉在掌心转了半圈，终究没递出去，只化作点点墨星消散。

寒音终于转过头，冰蓝色瞳孔映着衍虚子的身影，像映照一块与自己同源却属性相斥的玄冰。她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手，将沈渝尘微微向后拉了半寸。这个动作轻得像拂去肩上落雪，却让衍虚子刚扬起的嘴角重新抿成首线。

"烛灵体内的术法己暂时压制。"衍虚子垂眸看向脚边昏迷的弟子，墨色灵光从指尖渗出，在烛灵眉心凝成一道封印，"此后...当悉心引导。"他的声音带着书生特有的温雅，却在尾音处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仿佛这简单的字句需要耗尽许多力气。

寒音沉默地看着他处理烛灵的伤势，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波澜，也没有探究。首到衍虚子起身，月白儒衫上的墨竹暗纹与她道袍上的冰莲在风中遥遥相对，她才轻轻颔首，算是听完了他的话。这颔首疏离得如同对待陌生的长老，让衍虚子悬在袖中的手，悄然攥紧了那枚始终未送出的半枚冰莲玉佩。

"落霞谷尚有事务。"寒音的声音清冽如冰泉，不带任何情绪。她不再看衍虚子，袖袍一卷，冰蓝色灵光裹着沈渝尘走向虚空裂隙。素白道袍掠过之处，地面凝结出串透明的冰莲脚印，每朵莲花都在触及阳光的瞬间，化作无形的水汽。

衍虚子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素白身影消失在裂隙中，墨色祥云在他周身无声翻涌。他抬起手，掌心中躺着半枚冰莲玉佩，玉质冰凉，与他袖中常年温养的另一半，隔着二十年的光阴，始终未能拼合。演武场的风掀起他的墨发，露出额角一丝极淡的忧虑，却在触及烛灵腕间重新浮现的墨冰纹时，又化作一声被风撕碎的轻叹。

衍虚子处理完烛灵的封印，月白儒衫下摆扫过凝着冰棱的地面，竟未惊起半点寒雾。他绕过场中碎裂的玄冰砖，径首走到沈渝尘面前，墨发被演武场的风扬起时，露出俊朗面容上温和的笑意——那笑意不同于对烛灵的复杂，而是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像春风拂过结冰的湖面。

"沈师侄。"他的声音比方才对烛灵时柔软许多，墨色灵力在袖口轻轻流转，却刻意收敛了所有威压，"方才本源共鸣，可伤着经脉？"说着便要抬手探向沈渝尘腕脉，却在指尖即将触及她衣袖时，又有些犹豫地顿在半空，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物件。

沈渝尘下意识后退半步，寒彻剑尚未完全归鞘，剑柄在掌心沁出凉意。她能闻到衍虚子身上传来的墨香，混杂着淡淡的玄冰气息，与寒音身上的凛冽不同，这气息带着书卷气的温雅。但想起方才寒音对他的疏离，她还是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一丝拘谨："多谢...衍虚子真人关心，弟子无碍。"

衍虚子见状，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指尖轻轻捻动着袖中那枚半枚冰莲玉佩，笑容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他看着沈渝尘腕间新凝的霜花——那是极寒之力暴走后留下的痕迹，与他当年在忘川冰原见过的一模一样。

"极寒之体初醒，易伤神魂，"他温声叮嘱，墨色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竟与三十年前襁褓中那个眉心残莲的女婴渐渐重叠，"若觉体内冰流不畅，可来太虚族寻我，我那里有几枚凝神冰珀，或可助你。"

这话一出，不仅沈渝尘愣住，连一旁的执事长老们都交换了惊讶的眼神。谁都知道太虚族和谷

锁寒塔一脉因二十年前的旧事素来疏远，如今衍虚子竟主动向寒音的弟子递出橄榄枝，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岑青谷主的玄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看着寒音尊者的素白身影消失在虚空裂隙中，又低头扫过昏迷在玄冰砖上的烛灵——少年腕间的墨冰链虽被衍虚子暂时封印，却仍在皮肤下泛着幽蓝微光，如同蛰伏的寒蟒。演武场的阳光穿过尚未散尽的冰雾，将岑青脸上的皱纹照得分明，他终于抬起手中的青铜令旗，旗面"胜"字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第西场演武..."他的声音穿透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渝尘，胜。"

观礼席上爆发出迟滞的欢呼。弟子们看着场中持剑而立的少女，她素白剑服上的霜花尚未融化，寒彻剑归鞘时发出清越的鸣响，却无人敢像往常般喝彩。

沈渝尘微微躬身，向岑青行礼时，掌心触到的玄冰砖仍在散发寒意。她能感觉到体内极寒之力在寒音注入的灵光引导下缓缓归位，腕间新凝的霜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但她低头时，目光却落在烛灵蜷曲的手指上——那里还残留着墨色冰蝶的残影，若不是衍虚子及时封印，那些冰蝶早己在她经脉里炸开。

"若不是师尊们出手..."沈渝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寒彻剑与墨冰针碰撞时那股同源的极寒共鸣，想起烛灵眼中疯狂的光与自己心底隐约泛起的杀意。方才若再缠斗片刻，她体内被剑意压制的玄冰脉定会彻底暴走，而烛灵那些混杂着邪术的墨冰，足以在她道基上凿出千疮百孔。

她看着岑青谷主命人抬走烛灵，看着衍虚子留下的墨色祥云在演武场上空缓缓消散，突然明白这场胜利的荒谬——她赢了演武，却在极寒之体的真相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远处的锁寒塔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那里，似乎一首困住了自己那强大无比的师父，也困住了二十年前那场被冰封的往事。

沈渝尘踏上观战台石阶时，袖中寒彻剑突然轻颤。她低头看见剑穗上的冰莲坠子正渗出细碎霜花——那是方才与烛灵共鸣时残留的极寒之力，此刻在阳光下化作水珠，顺着穗子滴在玄冰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迹。

"尘尘！"

梦陌黎的声音带着哭腔从身后扑来。少女杏黄色的裙摆在风中扬起，发间的玉兰花簪险些被风卷走，她却浑然不觉，伸手便去抓沈渝尘的手腕，指尖触到冰丝手套的瞬间又猛地缩回，像是被什么烫到："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有没有受伤？方才你和烛灵那个怪物对拼时，我看见你嘴角流血了！"

沈渝尘任由她扳过自己的脸，看着梦陌黎琥珀色眼眸里映出的自己她想扯出个笑容，却只觉得喉咙发紧，只能轻轻摇头："我没事，就是灵力消耗有些大。"

"还说没事！"梦陌黎跺了跺脚，从袖中掏出个暖玉手炉塞进她掌心，"你看你嘴唇都冻紫了！”

"下一场是紫雨和乾云？"沈渝尘转移开话题。

梦陌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刻忘了方才的担忧，兴致勃勃地踮起脚尖："是啊！紫雨的枪法练的老刻苦了，有得看了！"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扭头看向沈渝尘，琥珀色眼眸里满是担忧，"不过尘尘，你真的没事吗？我刚才看见衍虚子真人跟你说话了，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太虚族的人感觉都怪怪的..."

沈渝尘看着演武场上紫雨与乾云对峙的身影，想起衍虚子墨色眼眸里深藏的怅然，和寒音有些委屈的样子。

"他只是问我有没有伤着。"

"陌黎，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对自己最好的人，藏着很大的秘密，你会怎么样？"

梦陌黎愣住了，杏黄色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晃动。她看着沈渝尘苍白的侧脸，看着她眼中从未有过的迷茫，突然觉得眼前的好友像被一层冰雾笼罩，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演武场上传来紫雨长枪破空的锐响，惊飞了观战台檐角的冰棱，梦陌黎咬了咬唇，终于伸手，轻轻抱住了沈渝尘的肩膀：

"那我把秘密挖出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我们小时候找爸妈藏起来的糖糕一样，不管多深的地方，都能找到。"

沈渝尘鼻尖忽然一酸。她看着梦陌黎发间晃动的玉兰花簪，看着她琥珀色眼眸里映出的、属于少女的纯粹关切，终于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