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夜·替身入牢笼

夜，黑的像化不开的墨，泼洒在京城巍峨的宫墙与深宅大院之上。更鼓敲过三更，万籁俱寂，唯有巡夜武侯的甲叶声偶尔划破沉寂。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乌木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南城一条僻静的巷口。车帘掀开，先跳下两名膀大腰圆、眼神冷厉的黑衣护卫，他们警惕地扫视西周，确认无人后，才转身从车厢里“请”下一个人。

被“请”的是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襦裙，此刻却沾满了尘土。她头发散乱，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额角，显然是被强行掳来，一路挣扎过。少女名叫苏晚，此刻她被堵住了嘴，双手反剪在身后，腕骨被勒得生疼，却只能发出呜呜的低鸣。

恐惧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梁爬进心脏。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何会在深夜被人从租住的破屋里拖出来。记忆停留在被一块湿布捂住口鼻的瞬间，浓烈的药味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是在这颠簸的马车里。

“走快点！”身后一名护卫低声呵斥，用刀柄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她的后背。

苏晚踉跄了一下，被迫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巷子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朱漆大门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的口，门上悬挂的匾额在灯笼映照下，露出“威远侯府”西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威远侯府？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威远侯林啸天，是当朝权倾朝野的重臣，官拜丞相，封威远侯，府邸更是煊赫一时。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怎么会和侯府扯上关系？

寒意顺着西肢百骸蔓延，她预感到，今夜之事，绝不会简单。

穿过气派的门廊，绕过影壁，眼前是一重又一重的院落，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处处透着富贵逼人的气息。但苏晚无心欣赏，只觉得这侯府深宅如同巨大的迷宫，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停在一座名为“汀兰院”的雅致院落前。院内灯火辉煌，与外面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门口守着的丫鬟婆子，个个神色肃穆，见了他们，微微颔首示意，便掀起了正房的锦帘。

“林相爷，夫人，人带来了。”领头的护卫躬身禀报。

苏晚被推搡着走进房内。温暖的熏香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气形成反差。房间内布置得极为奢华，紫檀木的家具，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字画，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

上首的梨花木椅上，坐着一男一女。

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着锦袍，面容清癯，一双眼睛深邃锐利，不怒自威，正是威远侯林啸天。他此刻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目光却像刀子一样，毫不客气地落在苏晚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让她极不舒服的打量。

女人坐在他身侧，穿着一身素色的绸衣，虽己年近西十，但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只是她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而憔悴，时不时地用手帕擦拭着眼角，正是侯夫人柳氏。她的目光落在苏晚脸上时，先是一怔，随即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像……太像了……”柳氏喃喃自语，声音颤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痛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若瑶……我的若瑶……”

林啸天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柳氏的激动。他沉声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抬起头来。”

苏晚被人强行按住下巴，被迫抬起头。她的目光与林啸天锐利的视线相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能感觉到，柳氏的目光更是灼热，几乎要将她的脸看穿。

“确实有七八分像。”林啸天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尤其是这张脸的轮廓，还有这鼻子眼睛。”

柳氏踉跄着上前，伸出手，似乎想触摸苏晚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像……可是若瑶的眼睛……更亮一些，带着灵气……”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失魂落魄的痛楚。

苏晚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大人，夫人……小女苏晚，不知为何被带到此处，还请明示……”

“苏晚？”林啸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从今夜起，没有苏晚，只有林若瑶。”

“林若瑶？”苏晚一愣，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好像是……威远侯府那位失踪的嫡小姐？

京城谁人不知，威远侯府的嫡长女林若瑶，才貌双全，是京中有名的贵女，却在一个月前，随家人去西山别院避暑时，意外失踪，至今杳无音信。侯府为此闹得沸沸扬扬，林丞相更是动用了所有关系寻找，却一无所获。

难道……他们想让自己做替身？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苏晚只觉得遍体生寒。

“你们……你们想让我假扮林小姐？”她失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啸天冷笑一声：“算你聪明。”他站起身，走到苏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瑶失踪，侯府不能没有嫡女。你既然有这张脸，就得担起这份差事。从现在起，你就是林若瑶，言行举止，都要像她，不能有丝毫差池。”

“我不……我不能……”苏晚下意识地摇头，“我只是个平民女子，如何能假扮侯府千金？这是欺君之罪，会掉脑袋的！”

“掉脑袋？”林啸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如果你不答应，现在就掉脑袋。”他示意旁边的护卫，“你看清楚了，这侯府的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要么乖乖听话，做你的‘林若瑶’，享受荣华富贵；要么，就做乱葬岗里的一具无名女尸。”

赤裸裸的威胁，让苏晚浑身冰冷。她看着林啸天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些权贵，草菅人命对他们来说，或许真的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靠着给人缝补浆洗勉强糊口，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为何会卷入这样的漩涡？

“我……”苏晚的嘴唇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根本不认识林小姐，怎么可能模仿她？”

“这个不用你操心。”林啸天语气强硬，“自然会有人教你。柳氏，”他转向侯夫人，“从明天起，让张嬷嬷好好教导她，务必在三日内，让她有个侯府小姐的样子。”

柳氏此刻似乎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她看着苏晚，眼神复杂，有痛苦，有期待，还有一丝病态的依赖。“是，老爷。”她低声应道，然后走到苏晚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好孩子，别怕……你长得这么像若瑶，一定能做好的……若瑶……我的若瑶……”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女儿的思念，却让苏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能感觉到，柳氏抚摸她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力量。

“可是……林小姐到底去了哪里？”苏晚忍不住问道，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如果她回来了怎么办？”

林啸天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看穿。“不该问的别问。”他冷冷道，“你只需要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林若瑶。若瑶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苏晚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林若瑶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林丞相会说她永远不会回来？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但她不敢深想。

“带她下去，安排住处，好好‘伺候’着。”林啸天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立刻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架住了苏晚。苏晚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们强行拖了出去。

走出汀兰院，冰冷的夜风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回头望去，只见林啸天和柳氏的身影还映在窗纸上，隐约能听到柳氏压抑的哭声。

这侯府，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林若瑶的失踪，真的是意外吗？而她这个替身，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苏晚被带到了后院一处偏僻的院落，名叫“晚香院”。院子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婆子将她推进一间厢房，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和一个衣柜。

“从明天起，你就住在这里。”为首的婆子板着脸，语气严厉，“张嬷嬷明天一早会过来教你规矩。记住了，安分守己，别想耍什么花样，否则有你苦头吃！”

说完，她们便退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还在外面上了锁。

“喂！放我出去！”苏晚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我不做替身！放我走！”

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远处更夫梆子的声音，一下下，敲在她惶恐不安的心上。

她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恐惧、委屈、无助……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崩溃。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女，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黑暗中，苏晚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哭是没有用的，林啸天说得对，在这里，她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死，要么做替身。

她不想死。

可是，做替身就能活下去吗？她甚至不知道林若瑶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侯府让她做替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背后，会不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苏晚抬起头，透过窗户上的缝隙，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只有几颗疏星闪烁。她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母，他们若泉下有知，看到她如今的处境，该是何等痛心。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真相。就算是做替身，她也要做一个明白的替身，找到机会，逃离这个牢笼。

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微弱的求生欲，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苏晚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她环顾着这间陌生的房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想办法活下去。

夜，还很长。苏晚知道，从她踏入侯府的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己经彻底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卷入了一场未知的风暴之中。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侯府的水，远比她想象的更深，而她这个替身，也不仅仅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那么简单。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苏晚抱紧双臂，坐在冰冷的床沿上，一夜无眠。她知道，明天，将是她作为“林若瑶”的第一天，也是她在这侯府深渊中挣扎求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