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裂痕与和鸣

那残缺的、不屈的琴声，如同一把温柔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伤痕圣教”那看似坚固的、由痛苦与怨恨构筑的脓包。

脓血流出，露出的，是早己被遗忘的、血肉模糊的初心。

“闭嘴！”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从苏晚晴的喉咙里迸发而出。她那张一半是圣洁、一半是狰狞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被揭开伤疤后的、极致的疯狂与痛苦。

“你懂什么！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完美的怪物！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你凭什么……凭什么用我的故事，来弹奏你的道理！”

她那颗好不容易用“归罪于自身”的逻辑，才勉强粘合起来的、破碎的心，在凌二这首指本质的琴声中，再次，寸寸碎裂。

而就在她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的这一瞬间，一股无形的、阴冷的、充满了恶意扭曲的“杂音”，悄无声息地，在天音阁内所有人的心底响起。

这，正是“谣领主”的攻击。祂不制造痛苦，祂只“扭曲”真相。

一个恶毒的私语，在每个“信众”的脑海中回荡：

`【看啊，她让你们的教主痛苦了。】`

`【她用她那完美的手，弹奏着你们的伤疤，这是何等的傲慢？何等的残忍？】`

`【她根本不懂你们，她只是在炫耀她的‘美’。她和那些伤害你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她就是‘美’这个原罪的化身！】`

`【毁了她！毁了这份美丽！你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一瞬间，天音阁内刚刚升起的一丝清明，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黑暗的怨恨所取代！那些信众看着舞台上那个完美无瑕的凌二，眼神不再是敬畏，而是变成了与苏晚晴如出一辙的、混杂着嫉妒与憎恨的疯狂！

他们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如同被蛊惑的野兽，一步步，向着舞台逼近。

毁灭的浪潮，即将淹没那一点微光。

然而，面对这一切，凌二依旧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架断弦的古琴前。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逼近的、充满恶意的人群。

她的目光，只是悲伤地，看着那根断掉的琴弦。

然后，她对着那根弦，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呼……”

那不是风，而是一股充满了“治愈”与“惋惜”之意的、纯净的精神能量。

随即，她再次拨动了那剩下的六根琴弦。

琴声再起。

但这一次，不再是独奏。

她用那六根弦，弹奏出了一段温柔的、包容的、仿佛在说“没关系，我懂”的和弦。这段和弦，并不试图去覆盖、去压制那股在众人心中蔓延的“恶意杂音”。

它只是，为那段“杂音”，提供了一个“背景”。

一个能让所有“痛苦”与“不甘”，都能被听见的、温柔的背景。

她仿佛在用琴声说：

“是的，我很抱歉，我弄疼你了。”

“你的愤怒，你的恨意，我听到了。”

“来，说出来吧。哭出来吧。吼出来吧。”

“无论你的声音多么嘶哑，多么难听，我……都在这里听着。”

这是一种凌驾于所有技巧之上的、神级的“共情”！

那些正被恶意煽动、准备施以暴行的信众，脚步，猛地一顿。他们感觉自己心中那股无名的、狂暴的怒火，像是被一捧最清凉的泉水，轻轻地浇灌。

怒火没有熄灭，但不再灼烧自己。

一个脸上带着三道刀疤的壮汉，忽然跪倒在地，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压抑了数十年的痛哭。他曾是全城最好的刀匠，因为拒绝为恶霸打造凶器，而被毁容断指。

一个跛脚的妇人，靠着柱子，缓缓滑倒，无声地泪流满面。她曾是全城最美的舞者，因为拒绝权贵的邀请，而被生生打断了腿。

……

哭声，如同会传染的瘟疫，迅速蔓延。整个天音阁，从一个即将爆发的火药桶，变成了一片悲伤的、却又在被温柔接纳的海洋。

苏晚晴也愣住了。她预想中的、信众们撕碎这个“异端”的场面，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同类的、真实的、毫无保留的痛苦共鸣。

那股在她脑中煽风点火的“恶意杂音”，在这片由真实悲伤构成的“和鸣”之中，显得是那么的虚伪，那么的格格不入。它就像一段拙劣的谎言，在无数真相面前，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谣领主”的第一次攻击，在凌二这出乎意料的、以退为进的“共情”面前，无声地，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