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关于“无”的定义

墨尘的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他问的是“虚空”。这个词，在这个世界，代表着终极的禁忌，是神魔陨落之地，是法则崩坏之源，是一切“有”的对立面。它是哲学，是神学，是不可知，不可言，不可触碰的终极恐惧。

然而，在凌辰的面前，这个问题，被降维成了一个纯粹的、可以被拆解的学术课题。

凌辰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石桌旁，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水的温度、流速、以及在杯中溅起的水花形态，都在他的意识中，化作了一连串精确的数据。

他看着杯中的水，平静地开口：“你们对‘虚空’的理解，从一开始就错了。”

墨尘身体一震，恭敬地躬身，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们认为‘虚空’是‘无’，是‘空寂’。这是因为你们的观测维度太低，无法理解它的真实形态。”凌辰的声音，带着一种剖析真理的冷酷，“‘虚空’，并非‘无’。它是一种‘混沌’。”

“混沌？”墨尘的眼中，充满了困惑。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高熵汤’。”凌辰用了一个墨尘完全听不懂、却又感觉无比高深的词汇，“在那里，构成我们这个世界的所有基础法则，比如时间、空间、能量守恒……全都失去了稳定性，坍缩成了一种概率云。”

“概率……云？”

“我举个例子。”凌辰伸出一根手指，“我放开这根手指，这只茶杯会掉下去，摔碎。这是一个‘确定’的结果，因为我们世界的法则是稳定的。但在‘虚空’中，你放开手指，这只茶杯，有万亿分之一的可能，会向上飞；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变成一只蝴蝶；有兆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变成你昨天晚饭吃掉的那只烧鸡。而它最大的可能，是在千万种‘可能’中，随机选择一种，瞬间发生，又或者，同时发生。”

墨尘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大脑，正在被这种闻所未闻的理论，冲击得摇摇欲坠。

凌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所以，你问我‘虚空’可不可以被计算。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误的。”

“因为你无法计算一个‘随机’的结果。就像你无法提前算出，你下一刻，会想些什么。”

墨尘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原来，终究还是不可知吗？

“但是，”凌辰话锋一转，那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绝对的自信，“虽然无法计算‘单一结果’，但我们可以计算它的‘概率边界’和‘混沌特征’。”

“我们无法知道茶杯会变成蝴蝶还是烧鸡，但我们可以计算出，它在‘变化’时，所需要遵循的、最底层的‘能量信息总量守恒’。我们可以定义它所有‘可能性’的集合，划定一个‘行为边界’。我们可以分析它的‘混沌频率’，从而预测它在什么时候，会变得更‘活跃’，或者更‘沉寂’。”

凌辰放下了茶杯，作出了最后的总结。

“你们想驯服一头看不见的、狂暴的巨兽，所以你们感到恐惧。而我，只需要为这头巨兽，画出一个足够坚固的、它永远也无法挣脱的‘笼子’。”

“虚空，可以被‘关押’。而关押，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计算’。”

“轰！”

墨尘的脑海，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笼子……关押……

这个男人，竟然想将那吞噬神魔、崩坏法则的终极禁忌，像一头牲畜一样，关起来！

这是何等狂妄！何等……令人神往的构想！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千卷阁的长老们，耗费了数百年光阴，想要理解虚空的“本质”，想要与它“沟通”。而眼前这个人，想的却是，为它“制定规则”！

墨尘再次拜服在地，这一次，是心悦诚服，是五体投地。

“先生之智，超越凡俗，堪比神明！”他颤抖着声音，终于说出了此次前来的、最核心的目的。

“我千卷阁的总部，名为‘通天塔’。它并非建于平地，而是环绕着一处上古遗留的、相对稳定的‘虚空之痕（Void Scar）’而建。”

“数百年来，我们以之为师，从那泄露出的、破碎的法则中，窥得了无数知识。但也因此，受其所困。近百年来，那道‘虚空之痕’，正在以一个极其缓慢、却在不断加速的曲线上，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根据阁内最智者的推演，百年之内，它将彻底失控，吞噬我阁中数万名学者，以及我们守护了数千年的、人类文明的知识宝库。”

墨尘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的、孤注一掷的狂热与希望。

“千卷阁，最擅长的，就是为强者提供‘工具’。而先生，是唯一一个，我们认为有资格使用这些‘工具’的人。”

“我们……恳请先生，成为我千卷阁的‘首席工程师’！帮助我们，为那道‘虚空之痕’，画出那个……‘笼子’！”

“作为回报，”墨尘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千卷阁数千年来的所有馆藏、所有工匠、所有资源、所有秘密……对先生，将不设任何权限，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