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头顶是刺眼的白炽灯。

江淼浑身的骨头仿佛被打碎重组，每一寸都疼得让她皱眉，小腹更是传来难言的坠痛。

她怔怔盯着头顶刺眼的白炽灯，缓了好久，才将手轻轻盖在小腹上。

那里，曾经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如今却只剩下一片空荡。

她的孩子甚至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死在了他亲生父亲的手里。

她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留下来的孩子。

她心中最后的一丝支柱，也被彻底毁去。

如果不是裴川的背叛，如果不是他在那一刻选择了苏妙妙……

江淼的眼睛酸涩得发疼，泪水无声地涌出，浸湿了枕头。

不甘和恨意在她心底蔓延，她死死咬着唇，忍到身子发颤。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裴川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失声。

他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眼底布满血丝，青胡渣凌乱地冒了出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痛苦地皱着眉，一遍遍重复着：“老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那，不知道你怀孕了……我怎么会没有拉到你呢……”

他的自责是真切的。

他们盼了五年的孩子，因为他的疏忽，没了。

江淼抽开手，甩了他一巴掌：“你冲过来的时候，看见我了吗？”

裴川沉默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江淼没有错过他眼底的颤抖和惶恐。

她明白了——他没认出她来。

那时候，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苏妙妙。

她曾能仅凭一只手就认出他，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找到她的裴川了。

眼泪无声滑落，江淼的心一点点沉入绝望。

裴川还在疯狂自责道歉，言辞恳切，可那些话在她听来，早已失去了意义。

十年来，他依旧英俊。

爱她是真。

背叛是真。

愧疚怜惜也是真。

可是贪欲享受刺激，也是真。

他们的孩子没了，他们的爱情，也早已变质。

之后的几天，裴川像是变了个人。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带她去散心，试图弥补。

他不敢提起那个孩子，仿佛不提，伤痛就不存在。

夜里，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惶恐地确认她还在身边，才敢重新入睡。

他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爱她如命的裴川。

可江淼心里清楚，二十八岁的裴川，再也不会像十八岁时那样，给她最纯粹热烈的爱。

再也不会说出，地球毁灭以后，我仍爱你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爱，早已掺杂了对苏妙妙的愧疚、、怜惜和不舍。

倒计时第二天，裴川带她去了他们曾经的母校。

熟悉的一幕幕，在从前是甜蜜，如今是裹了砒霜的糖果，一碰便穿肠烂肚。

每到一处，他都要抱着她拍一张拍立得。

相片上的人，依旧年轻。

他说：“老婆，我们和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就像我们的感情也一如过往。”

视线不知怎么模糊了。

恍惚中好像又看到曾经的裴川在冲她笑。

江淼低头，默默撕下相纸上自己的那一半，准备扔掉。

裴川却握住她的手，讨好地看着她：“老婆，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好不好？”

她一直不懂。

为什么他能一边爱一个人，一边控制不住下半身去睡另一个女人。

想起早上他从外面匆匆回来，身上还带着另一个女人的香水。

江淼笑了，眼底却没有温度。

她轻轻抽回手，心里默默回答。

不好。

裴川，我不要和你走到白头。

明天过后，你就守着苏妙妙和你们的孩子，过一辈子吧。

只是，她不知道，当裴川看完医院的那份监控，是否还能坦然接受这一切。